与此同时,严镇南在外勤调查中带回一份匿名面试录音。
受访者代号“E”,是曾在光波传播实习的内容策划。他的声音在录音中带着一丝懵懂:“其实我们当时的任务就是设计‘情绪反问模版’……比如‘你有没有怀疑今天其实没发生过’这种语句。”
“最开始是为了帮助失眠用户稳定情绪。但领导说,这种不确定感更容易促成情感黏性,所以……后来也用到了陪聊、广告语甚至教学反馈中。”
林初猛地意识到一个可能。
“这种语言模型——它不仅影响个人记忆,它还被反复嵌套在社会互动中。”
“每当你问别人‘你今天还好吗’,你就可能在无意中激活一段错觉式的自我叙述。”唐箴补充。
“更可怕的是,如果足够多的人开始习惯这类表达方式,它将反过来塑造社会对‘时间真实性’的集体验知。”
她盯着光标在屏幕上闪烁,心中涌起某种荒诞又真实的预感:
“星期西不是消失了,而是我们共同放弃了它。”
**
深夜时分,林初回到家中,打开自己三年前留下的电子日记软件。她发现自己也曾下载过一份名为“心绪回声”的模板包。
那是她短暂失眠期写下的心绪记录:
“今天感觉有些轻飘,像是从上周跳了过来。”
“我记得昨天是周三……但今天,好像还没有发生。”
“如果我不记录这一刻,是不是它就不会存在了?”
她惊愕地意识到,自己也曾被训练为那套语言系统的“使用者”。
“我们都成了语言机器的一部分。”她喃喃。
“我们不是表达我们自己,而是在被模板允许的方式里‘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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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审视“星期西”那天的全部监控资料。问题终于暴露——
录像没有缺失,数据完好无损,但AI解析系统在标注时间时,自动将“星期西”归为“无效时间节点”。
AI的语言结构己被污染。
它也开始学会跳过“那一天”。
而真正的问题,不再是“星期西是否发生”,而是“我们是否还能重新组织语言,把它重新说出来”。
——她开始意识到: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完整说出“星期西的故事”,那它就不再存在于任何语言系统中。
唐箴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叫不可归档的人吗?”
“不是因为他消失,而是因为他——说不出自己是哪个时间活着的。”
“如果所有人都在记录生活,但记录的模板本身就是错的,我们还能相信‘记得’这件事吗?”
唐箴的话像一颗石子,落入林初心中尚未平息的湖面。
此刻他们在模因局三号分析室中,面前堆着来自“光波传播”系统数据库的备份文本。那些曾以“心理疗愈工具”之名流传的模板,如今暴露出它真正的面貌——语言操控装置。
“我们要找到那个设计者,”林初说,“或者,找到那个‘最初构建时间偏差语法模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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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锁定关键词演化路径。
唐箴调用了语言演化引擎,对所有模板中的核心句式进行提取与交叉比对。程序在凌晨2点,终于筛出了一个几乎贯穿所有版本的结构原型:
“如果你觉得今天不存在,那也许,它本来就不是你的时间。”
这不是一句安慰语,而是一种命令式引导——它不去确认事实,而是借由模糊语义,重新界定“存在”的条件。
林初冷笑一声:“它在教人如何遗忘。”
而遗忘的前提,是自我语言的投降。
更诡异的是,这句句式的早期痕迹并非出现在公开的文档中,而是散落在一个古老的论坛角落——一个被封禁的失忆症互助社区中,名为“oBlind”。
褚珩根据论坛残留的快照和缓存记录,复原出一部分帖文。那个账号名为“Hesiod_Seven”的用户,自称是“语言解构师”,他在贴文中写道:
“时间从不是线性的,而是反复可被协商的意识共识。”
“我们不需要否认事实,只需改变描述事实的语法结构。”
“如果句式中不再出现‘我记得’,那‘记得’就不再是你必须执行的动作。”
林初屏住呼吸。那一瞬,她感受到一种极度清晰的恐惧。
不是因为这个人多么聪明,而是因为他在用极其温和的语言,完成了结构性的语言洗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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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追查模板植入路径。
褚珩调取AI陪聊程序的数据日志,发现在数千个用户对话中,几乎每隔七天,都会自动出现“星期西感知重置”的引导语。
而那段文字的生成代码,指向一个隐藏账户:E.Walker。
林初脑中猛然跳出一串旧案信息。
E.Walker——曾是“语言心理干预模型V5”的参与开发者,在五年前因“非授权测试”被终止合同,但其创建的原型模型却被转入商业项目继续运营。
“他将研究成果转化为日记模板,绕开审核,以‘自助记录’的方式进行社会级别的心理实验。”唐箴说。
林初闭上眼,浮现一个清晰画面:
——一个人不需要强迫另一个人忘记。
——他只需要给予一个可供使用的、带错觉引导的语言工具包。
——然后人们会主动参与进来,帮他完成“遗忘”这一结构行为。
她忽然想起那起在江西某所大学的集体失忆新闻——某社团12人无法回忆起一个周西的活动经历,却都有清晰的“周三”和“周五”的日记记录。
当时社会学家称之为“应激性集体错觉”。
现在看来,或许正是E.Walker的试点实验。
**
第三步,进入语言逆建过程。
“我们需要制造一组‘抗锚定模板’。”唐箴说。
林初点头:“必须重构出能够‘抓住时间’的句法,而不是任由其滑脱。”
她们挑选了三位语言未被污染的“边缘使用者”——那些从未使用日记模板、也极少接触社交媒体的人。他们用自己风格独特、甚至有点“不合时宜”的方式,描述了“星期西”的生活:
“我记得那天因为阳光太刺眼,我决定不出门。”
“我数了三次邮箱信封,那天的日期让我特别烦躁。”
“邻居家的狗叫得很怪,一首在咬影子,只有那天。”
这些句子没有标准化模板,没有时间模糊锚点。它们笨拙、零碎,却真实。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非模板化表达。”唐箴轻声道。
他称之为“语言逆建抗体”。
林初看着这些句子,忽然明白:
语言的真实,并不靠逻辑完美,而是靠个体的独特拼贴。
只要一个人还在以“不可预测的方式”叙述,他就未被结构感染。
而星期西,也就仍然存在。
**
结尾。
当系统清除完所有E.Walker设计的残留模板,并替换为“自由描述+细节嵌套”的新版本时,林初回到家中,写下三句话:
“今天是星期西,天气没有任何特点。”
“但我记得,我在6:43听了一首歌。”
“歌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出现在今天。”
她知道,她的语言,也参与了抵抗。
星期西,从未真正消失。
只是,被人教会我们如何“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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