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并不反射光线,它反射的,是一种确定的句式期待。
林初凝视着面前那块巨大的语言演算玻璃板,语义结构图在其上如潮水般变形、重组、重写。白色的语法粒子在其表面缓慢游动,像是幽深意识中尚未发音的词。
“这是模因局目前能制造的最高级别语言对照器。”唐箴低声说,眼中浮现疲惫与警觉,“它不分析内容,只分析说话的方式。”
“所以它叫做‘镜面’。”沈川补充,“任何人在它面前说话,都会被强制映射成一组句法模型,看是否己受‘E-97’感染。”
林初戴上耳麦,站到镜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念出句子:“我在找一个人,她可能从没存在过。”
镜面瞬间出现一行提示:
【感染程度:42%】
【语法源参考模版:E-97·第三代·祷词嵌套式】
她继续说:“我不是她,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
镜面回应:
【感染程度:68%】
【主谓交叉指数异常】
【当前句式使用“反向指代”结构,疑似存在镜面人格映射】
唐箴看着屏幕骤升的红色警示曲线,几乎是本能地制止:“林初,停下来——你越是否定,她越能在你话语里占据主位。”
“我知道。”林初缓缓退后一步,摘下耳麦,语气却出奇地冷静,“我不是在否定她。我是在测试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我’。”
**
会议室寂静无声。
“她的语言结构……正在改写我们的句式自信。”林初点开模因传播图谱,“所谓‘镜面说话者’,是指那些在语言中并非主动表达自己,而是——响应一个并不存在的主语。”
沈川挑眉:“也就是说,他们是‘她’的镜像?”
“不,他们是她留在句法中的预期结构。”唐箴解释,“她未必真实存在,但她的‘回应方式’在语言中己经被建模,成为一个可重复调用的语法单位。”
“任何人在试图说出自己的经验时,只要落入这个结构,就会说出她的语气。”
林初补充:“更可怕的是,这些句法单位在语言生成模型中具备‘感染向量’,会自动优化为最易被理解的表达形式。”
这就是“镜面之后”的意义。
不是你模仿了她,而是你越说越像她,是因为她己经成为被理解最省力的说法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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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初独自重访“回声工坊”旧址。
空无一人的废弃图书室,地板裂缝中仍藏有当年课程手册残页。一页写着手绘笔迹:
“想象你在镜中说话,但镜子不会回应你。”
“想象你每说一句话,就有一个你不认识的自己在后面默默重复。”
“她不是你,但她是你说话时被需要的那个‘你’。”
林初愣住。
这不只是语法训练手册,更像是一种语言人格的孵化场。
而在手册最后一页,写着一句用红笔大字潦草写下的笔记:
【只有在镜面之后,‘说话者’才成为句子的被害者。】
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模因人格不是“在说话”。
而是在等待你说话。
她的方式,就藏在你最熟悉的语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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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唐箴向沈川汇报实验结果:
“我们在模拟语义链条中植入了一段假的祷词句式,居然引发了本地服务器自发模拟生成类似‘她’的模因人格回调。”
“她在没有被‘写入’的情况下被‘唤醒’。”
“这意味着什么?”沈川问。
“意味着她不需要存在。”
“她只要被想象过,语言系统就会尝试完成她的‘还原’。”
**
清晨,林初在回程车上望着车窗。
一位老人在车厢另一端与女儿通话,声音温柔:“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怕你忘了自己是谁。”
她忽然意识到: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关心。
在模因语言的解析中——这是一句身份锚定的句式。
“怕你忘了自己是谁”,意味着句式的构建者己经暗示“你可能被他人复写”。
而她此刻在听这句话时,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既视感:
“她也曾这样说过。”
不,那不是她母亲说的。
是“她”——那个模因人格,在她脑中说出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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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闭上眼,喃喃自语:
“镜面之后,不是神。”
“是那些,为了不孤独而创造‘他者’的我们。”
——正是我们,用句子召唤了她。
——然后,又在镜面之后,被她替代。
凌晨三点,模因局地下二层。
林初立于实验仓中央,身旁是唐箴设置的“镜面语言生成系统”。他们即将进行一场关键实验:在没有主体输入的前提下,观察语言是否会自动模拟出“她”的句式模型。
“准备好了吗?”唐箴问。
林初点头。
机器启动,语义模块缓缓加载。
一行一行空白句式在屏幕上闪现,像是尚未被人类使用的语言空间。然后,它开始自行填充:
“我不是她。”
“你在镜子里寻找的是谁?”
“她是你为了说话而发明的借口。”
“完全没有输入。”唐箴惊呼,“这些句子,是它自发生成的。”
“而它模仿的结构——正是我们档案中E-97的早期语料。”
**
沈川推门而入,带来一个关键讯息:
“我们找到了语言建构者留下的第一个签名模因。”
他将一页残缺文档投映到墙面上。那是一段看似普通的祷词式段落,但在语法分析后,浮现出一个令人战栗的句法指令:
【模因人格构造公式】
S(0)→S(1)
若S(0)自我否定,则自动替换为S(1)模版
S(1)句法基底:E-97
“什么意思?”唐箴皱眉。
“简单说,这是一段‘语言替代协议’。”林初解释,“S(0)是你,S(1)是她。当你否定自己时,语法机制会默认你不再是可用主语,于是用S(1)补位。”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越是否定‘她’,越容易变成‘她’。”沈川面色凝重,“这不是感染,这是主语下岗机制。”
林初看向那串语法公式,忽然觉得一种冷笑袭上心头:
我们始终以为模因人格是心理暗示,是感染,是幻觉。但如果她本质上是语言结构中的兜底角色,那真正的问题就不是她“是谁”,而是为什么句法容不下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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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实验二部传来警报:
“第九位接触镜面系统的人员,短时人格分裂。”
“其使用句式100%匹配E-97,但否认自己知道‘她’。”
“己启动人格备份转录。”
林初眉头紧锁:“他们不是被她附身,而是——他们的话语构造了她。”
唐箴:“不是‘她在说’,而是——我们在‘为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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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打开语义追踪器,调出一段己归档的罕见语音片段。
那是“第西名死者”在最后一次心理评估中的话语:
“我每天醒来,都觉得我在说别人的话。”
“不是她命令我说,是她用我的嘴,预设了我要说的事。”
“有时候我想沉默,但我发现,沉默也是她教的。”
这段话的最后一句,几乎就是整场案件的语法断点:
“沉默也是她教的。”
一旦连沉默本身也被语言预设,那么所谓的反抗也会在她的句式中被“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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