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白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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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白娘子

 

阿楚是被一阵鳞片摩擦绸缎的窸窣声弄醒的。

睁眼便见帐顶绣着缠枝莲,藕荷色的纱幔垂落,拂过手背时带着微凉的滑腻。

这不是陈婶家那床打了七八个补丁的粗布被。

她撑起身子,指尖触到腰侧时猛地一顿——不是熟悉的旧伤疤痕,而是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顺着腰线蜿蜒下去,在锦被下藏着数不清的环节。

“嘶……”阿楚倒吸凉气,猛地掀开被子。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床尾盘踞的半截银白尾巴,鳞片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梢尖还调皮地卷着只绣鞋。

这不是她的腿。

记忆像是被塞进石臼的槐花,搅得粉碎又重新黏合——前一刻还在晏府定亲宴上晕过去,此刻脑子里却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片段:青城山的云雾,修炼时吐纳的月华,还有个模糊的念头,说她是千年蛇妖。

“千年蛇妖?”阿楚喃喃自语,尾巴尖的绣鞋“啪嗒”掉在地上。

隔壁榻上传来动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响起:“谁在说话?”

阿楚浑身一僵,转头便见晏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坐起来,发丝凌乱,领口还沾着点墨渍。

他似乎也没睡醒,揉着眉心抱怨:“这枕头硬得像块石头,比陈婶家的药杵还硌人……”

话没说完,他抬眼看见床尾的尾巴,动作骤然凝固。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晏辰的目光从银白鳞片移到阿楚脸上,又落回自己身上那件粗布衣衫,喉结滚动两下:“我……我这是穿成了谁?”

阿楚指着他,又指着自己的尾巴,舌头打了结:“你是……许仙?我是……白娘子?”

这念头刚冒出来,脑子里就涌进更多画面:断桥借伞,端午雄黄,雷峰塔……全是些悲戚戚的片段,看得她心口发闷。

晏辰显然也接收到了类似信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捂住鼻子皱眉:“你尾巴上是不是沾了露水?怎么有股潮湿味?”

阿楚低头看尾巴,果然有几颗晶莹的水珠挂在鳞片上。

她下意识想用袖子去擦,却发现指尖能凭空凝出团雾气,轻轻一扫,水珠就蒸发了。

“呀,我会法术!”阿楚眼睛亮起来。

晏辰却盯着她的手:“别乱用法术,万一烧了帐子怎么办?这房间连个炭盆都没有,晚上冷得很。”

他说着掀开自己的被子,露出底下铺着的稻草,“你看看这床,还没陈婶家的柴房干净。”

阿楚忽然想起记忆里的片段,这许仙竟是个穷书生,住的地方比她从前的药铺还简陋。

而她这个“千年蛇妖”,似乎除了变尾巴和凝雾气,别的法术都生疏得很,连穿墙都差点撞歪鼻子。

“咕噜噜……”晏辰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摸了摸肚子,看向阿楚:“有吃的吗?我记得你以前总在药铺藏糖糕。”

阿楚试着调动记忆里的法术,指尖果然凭空出现块桂花糕,就是边缘沾着点不明绿色粉末。

晏辰捏着糕角翻来覆去看:“这是什么?药渣?”

“好像是……练化形术时不小心沾上的何首乌粉。”阿楚挠挠头。

晏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忽然眼睛一亮:“味道还行,比陈婶做的甜。”

正吃着,窗外传来拍翅声,一只灰鸽落在窗台,嘴里衔着张纸条。

阿楚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速来金山寺,有要事相商”,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法”字。

晏辰凑过来看了,眉头拧成疙瘩:“法海?这和尚不是要拆散我们的吗?”

记忆里那和尚拿着金钵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阿楚尾巴尖都绷紧了。

“去不去?”阿楚问。

晏辰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去:“去,正好问问他有没有办法让这床板不硌腰。”

两人换了身衣服,阿楚凭着记忆变了身月白裙,就是裙摆总忍不住要变成尾巴尖的形状,走两步就扫倒个板凳。

晏辰则套上件半旧的青衫,对着铜镜梳头发时,嫌弃地扯下根稻草:“这发髻还没我从前书童梳得整齐。”

走到门口,阿楚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底拖出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瓶瓶罐罐,装着蜈蚣干、蝎子粉,还有半包发霉的槐花。

“这些是……”晏辰后退半步。

“我以前炼药的东西,”阿楚拿起只陶罐,“你看这蜈蚣,还是当年为了给你挡马车那天抓的。”

晏辰看着罐子里蜷曲的虫子,忽然打了个寒颤:“快收起来,比陈婶碾药时的虫还吓人。”

锁门时,阿楚试着用法术关窗,结果把窗户推得掉了下来,砸在门口的水缸上,溅了两人一身水。

“你这法术还不如我用手关得好。”晏辰抹了把脸上的水。

阿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尾巴在身后悄悄卷成圈。

走在镇上,路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个小孩指着阿楚的裙摆:“娘,那个姐姐的裙子会动!”

阿楚慌忙按住裙摆,小声对晏辰说:“好像快藏不住了。”

晏辰拉着她拐进条小巷,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系在腰上,能挡挡。”

这帕子还是定亲宴上他给她擦嘴角的那块,如今沾着点芙蓉糕的油渍。

刚系好,就见巷口跑过个穿袈裟的和尚,胖得像个圆冬瓜,手里攥着串佛珠,一边跑一边喊:“妖僧!你别跑!”

后面跟着个瘦和尚,背着个破布包,跑得气喘吁吁:“我不是妖僧,我是法海!”

阿楚和晏辰面面相觑。

这和记忆里那个威严的法海完全不一样。

胖和尚追着瘦和尚拐进了另一条巷,瘦和尚慌不择路,撞进晏辰怀里,布包掉在地上,滚出个缺角的金钵。

“你就是法海?”晏辰扶住他。

瘦和尚点点头,指着追来的胖和尚:“他是金山寺的监寺,总说我私藏香火钱,其实我那是……”

话没说完,胖和尚就追了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袈裟:“还敢狡辩!上次偷偷拿香油钱买桂花糕的是谁?”

瘦和尚脸一红:“那是给观音像供的!”

阿楚看着他们拉扯,忽然想起记忆里的片段,原来这法海竟是个总被欺负的小和尚,所谓的“降妖除魔”,不过是监寺逼他做的活计。

“你们找我有事?”瘦和尚整理着被扯歪的袈裟。

晏辰指了指阿楚的裙摆:“她总控制不住变尾巴,你有办法吗?”

瘦和尚掏出本破旧的《妖典》翻了翻:“这是化形不稳,得用百年莲子做药引。”

“哪里有百年莲子?”阿楚问。

“西湖底的莲池,就是看守莲池的老龟脾气不好,上次我去借莲子,被他泼了一身泥。”瘦和尚缩了缩脖子。

晏辰摸了摸下巴:“我有办法,你记得陈婶教的药草性子吗?”

阿楚眼睛一亮:“你是说……”

三人来到西湖边,果然见池中央浮着片巨大的荷叶,上面趴着只背甲磨得发亮的老龟,正眯着眼晒太阳。

“老龟爷爷!”阿楚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喊。

老龟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又是来借莲子的?上次那小和尚还欠我三筐螺蛳没还呢。”

瘦和尚脸一红,躲到晏辰身后。

晏辰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老丈,这是我用茯苓、白术和芡实做的药膏,能治您背甲上的裂纹。”

老龟探头闻了闻,眼睛亮了:“你还懂这个?”

“略知一二,以前在药铺帮过忙。”晏辰把药膏递过去。

老龟用爪子接过,往背甲上抹了点,舒服得叹了口气:“比那小和尚送的野草好用多了。”

他潜入水底,很快叼着颗碗大的莲子上来:“拿去吧,以后缺药膏了再来找我。”

阿楚接过莲子,发现上面还沾着颗圆润的珍珠。

“这是谢礼。”老龟摆摆尾巴,“听说你们要对付那胖和尚?我可以帮你们引他掉进藕塘。”

晏辰眼睛一转:“不用,我们有更好的法子。”

回到住处,阿楚按照记忆里的方法炼药,把莲子和各种草药放进陶罐,却忘了控制火候,结果炼出团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绿烟。

“这是什么?”晏辰捂着鼻子。

“好像……炼坏了。”阿楚戳了戳那团东西,硬得像石头。

瘦和尚凑过来看:“书上说炼坏了会变成泻药……”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胖和尚果然又来找麻烦,带着两个小和尚堵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根禅杖。

“妖女!快跟我回寺里受罚!”胖和尚挺着肚子喊。

阿楚刚想施法,被晏辰拉住。

晏辰端出盘刚做好的桂花糕,笑得和善:“大师辛苦了,尝尝这个。”

胖和尚狐疑地拿起块,一口吞了下去,咂咂嘴:“味道不错,还有吗?”

晏辰又递过去一盘,里面混着那块炼坏的“泻药莲子糕”。

胖和尚吃得津津有味,刚想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首跺脚:“不行,我得去茅房!”

他慌慌张张跑出去,刚到巷口就摔了个西脚朝天,引来一群看热闹的小孩。

瘦和尚捂着嘴偷笑:“原来还能这么用。”

晏辰收起盘子:“对付这种人,不用法术也能解决。”

阿楚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穷书生的样子,比从前那个讲究的晏府嫡子顺眼多了。

晚上睡觉前,阿楚试着用莲子药膏抹在尾巴上,鳞片果然变得柔软,能顺畅收起来了。

晏辰帮她铺好稻草,忽然说:“其实这里也没那么差,至少晚上能看见星星。”

阿楚抬头,果然见窗外的星空格外明亮,比晏府花园里看到的还清楚。

她忽然想起记忆里那个悲戚的结局,忍不住问:“我们会不会像故事里那样分开?”

晏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不会,我们有药膏,有老龟帮忙,还有能治泻药的莲子,谁也拆不散我们。”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安静又温柔。

日子渐渐安稳下来,晏辰用老龟给的珍珠换了间大点的屋子,虽然还是简陋,但至少床板不再硌人。

阿楚的法术越来越熟练,不仅能变出各种点心,还学会了用雾气打扫卫生,正好合了晏辰的心意。

这天,两人正坐在院子里晒药草,忽然听见敲门声。

开门一看,竟是柳如眉,穿着身华丽的衣裙,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表哥!我找了你好久!”柳如眉看到晏辰,眼睛一亮。

晏辰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和个妖女在一起,特意来救你!”柳如眉说着,从丫鬟手里拿过个锦盒,“这是我爹从西域求来的护身符,能驱妖辟邪。”

阿楚看着那护身符,忽然想起记忆里的片段,这柳如眉竟是被观音点化,来帮他们化解劫难的,只是性子还是改不了那娇蛮劲儿。

“多谢表妹好意,不过我们不需要。”晏辰把锦盒推回去。

柳如眉跺脚:“表哥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她是蛇妖啊!”

阿楚忽然变回尾巴,在柳如眉面前晃了晃:“我是蛇妖,但我不会害人,还会做桂花糕。”

柳如眉吓得后退半步,却又忍不住问:“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吃吗?”

“你尝尝就知道了。”阿楚变出锅桂花糕。

柳如眉犹豫着拿起块,尝了口,眼睛亮了:“真的好吃!比我家的甜!”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玉佩:“对了,这是姑母让我给你的,说你定亲时忘了带。”

晏辰接过玉佩,发现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正是定亲宴上本该给阿楚的那块。

“姑母还说,她不反对你们了,让你们有空回府看看。”柳如眉说。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原来记忆里的那些阻碍,换种方式竟都能化解。

晚上,两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阿楚的尾巴舒服地卷在晏辰腿上。

“你说,我们以后会一首这样吗?”阿楚问。

晏辰摸着她的鳞片,光滑冰凉,却让人安心:“会的,等攒够钱,我们就开家药铺,卖你做的药膏和我配的药方,再养只猫,像陈婶家那只一样。”

阿楚想起陈婶,忽然有些想念:“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晏辰握住她的手:“等有空,我们回去看看。”

月光温柔,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落下阵阵花香。

阿楚靠在晏辰肩上,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最想要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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