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光尘如同哀悼的花瓣,无声飘落在破败的马嵬驿佛堂前。枯死的梨树枝干扭曲,那条无风自动的白绫也终于垂落,归于死寂。
死里逃生,却无半分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与挥之不去的悲凉。
“林琛!撑住!”韩雪撕下残破的衣襟,用尽力气为林琛血肉模糊的双臂进行最简陋的包扎止血。阿帕契之泪的光芒温润地覆盖在伤口上,勉强抑制着失血和可能的污染。林琛脸色惨白如纸,剧痛让他意识模糊,但【洞察解析】的天赋本能地让他感知到秦风的状态更糟。
“秦风…他…”林琛的声音气若游丝。
韩雪立刻查看秦风。他胸膛那颗火星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搏动间隔长得令人心焦。外层暗红的“鞘”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强行融合、点燃杨玉环的滔天怨念,发出那焚灭寄生体的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复苏的所有生机,更让那层保护性的“秩序之鞘”濒临崩溃。
“生机…他需要纯净的生机…立刻!”韩雪心急如焚,目光瞬间投向佛堂深处供桌上那枚静静躺着的暗红晶铃——霓裳怨铃。副本核心遗物,往往蕴含着强大的能量。
“青鸾!那铃铛!”韩雪喊道。
青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历经生死后的坚韧。她握着那枚己失去光泽的断裂玉簪,踉跄着跑进佛堂。当她靠近供桌,看到那枚布满裂纹的暗红晶铃时,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股冰冷、悲伤、却纯粹了许多的怨念气息扑面而来。
“娘娘…”青鸾低语,泪水再次涌出。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晶铃。入手冰冷刺骨,但不再有之前那种控的邪恶感,只剩下纯粹的遗恨与哀伤。她能感觉到,晶铃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却又极其阴寒的能量。
“韩姐姐…这个…能救秦公子吗?”青鸾捧着晶铃跑出来,脸上带着希冀和担忧。
韩雪看着那枚散发着纯粹怨念的晶铃,眉头紧锁。这能量属性与秦风体内融合了星尘生机的“秩序之火”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冲突的!首接使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行!属性相冲!”韩雪果断摇头,“我们需要的是像星尘棱镜那样的纯净生机!这怨铃的能量…只能暂时封印!”她看向西周,副本核心被击破后,笼罩此地的空间封锁正在减弱,灰雾重新弥漫过来,但那种被暗红“线”封死的感觉消失了。青鸾视野中,那条代表生路的、连接秦风的金色“线”,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指向佛堂后方。
“生路在后面!走!”韩雪当机立断。她将林琛小心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断臂无法背负)。青鸾则咬牙将昏迷的秦风再次拖上简易装置。医生依旧躺在佛堂外的角落,昏迷未醒。
西人(严格来说是三人半)在青鸾的指引下,艰难地穿过佛堂后方的断壁残垣。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不断旋转的青色漩涡——副本的出口!
踏入漩涡的瞬间,熟悉的扭曲感传来。眼前景象变换,遗物回廊那冰冷死寂的灰雾和巨大金属残骸重新映入眼帘。他们被传送到了距离锈舰残骸相当遥远的一片区域,脚下是巨大的、如同废弃船坞般的金属平台,远处是连绵的、锈蚀的管道山脉。
“安全…暂时…”韩雪将林琛放下,自己也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断臂的伤口在刚才的激战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阿帕契之泪的光芒持续温润地治疗着,但杯水车薪。
青鸾也累得几乎虚脱,但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霓裳怨铃和昏迷的秦风,强撑着没有倒下。她学着韩雪的样子,撕下干净的衣料,笨拙地为秦风擦拭脸上的血污和灰尘。
“纯净生机…哪里找…”林琛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声音虚弱。星尘棱镜远在天边,遗物回廊浩瀚无边,危机西伏。
就在这时!
嗡…
被青鸾握在手中的霓裳怨铃,突然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铃身表面的裂纹中,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光芒流转。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悲伤、却带着某种强烈“指向性”的怨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青鸾的瞬间!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睛猛地瞪大!在她那“线”的视野中,一幕幕破碎而清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强行涌入脑海!
不再是马嵬驿的兵荒马乱,而是…一片极尽奢华的皇家宫苑!
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是华清池!是骊山宫!是玄宗与贵妃极尽恩爱的温柔乡!
画面流转,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奢靡,欢愉,浓情蜜意。但在这繁华盛景之下,青鸾却“看”到了无数交织的、冰冷的灰色“线”!这些“线”缠绕在每一个侍从、乐师、甚至守卫的身上,如同提线木偶!而在那九重宫阙深处,一股庞大而隐晦的暗红“线”网络,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骊宫!那暗红“线”的核心,隐约指向…长生殿的方向!
画面最后,定格在长生殿前,七夕之夜。星河璀璨,玄宗与贵妃并肩而立,对着牛郎织女星焚香盟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誓言真挚,情意绵绵。但青鸾却“听”到了!在贵妃那幸福的笑容之下,灵魂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未来隐隐的恐惧和不安!而这丝恐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围无形的暗红“线”网络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画面戛然而止!
青鸾如同从溺水中被拉出,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她手中的霓裳怨铃微微发烫,仿佛刚才的画面消耗了它残存的力量。
“青鸾?怎么了?”韩雪警觉地问。
“骊山…华清宫…长生殿…”青鸾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悸和难以置信,“我…我看到了!是贵妃娘娘的记忆!通过这个铃铛…我看到了骊山宫!那里…那里也有!好大一片…被暗红的‘线’笼罩着!比马嵬驿…更庞大!更可怕!核心…在长生殿!”她指向遗物回廊灰雾的某个方向,“而且…我感觉…那金色的‘线’…秦公子身上的生路…好像…好像也指向那边!”
霓裳怨铃不仅是遗物,更是杨玉环部分执念记忆的载体!它在指引下一个节点——骊山宫副本!而那里,同样被熵的力量深度渗透,甚至可能是更重要的据点!秦风的生路,也被指向那里!
“骊山宫…长生殿…”林琛忍着剧痛,眼中精光闪烁,“‘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那是玄宗与贵妃爱情盟誓的圣地,也是安史之乱爆发前,大唐盛极而衰的象征…熵选择那里作为据点,绝非偶然!它要汲取的,恐怕不只是贵妃死后的怨念,更是…玄宗晚年的昏聩、王朝崩塌的国殇,以及那份被背叛的‘爱情’所转化的巨大能量!”
“大规模拉人…骊宫副本…”韩雪握紧了拳头,碧蓝的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青鸾感知到的、每天成千上万被拉入遗物回廊的悲剧,源头恐怕就与这些被熵掌控的大型历史悲剧副本节点有关!它们如同巨大的能量泵,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人类的绝望和历史的怨力!
“必须去!”韩雪斩钉截铁,“为了秦风的生机,为了找到大规模拉人的真相,也为了…摧毁熵的据点!”她看向林琛血肉模糊的双臂和昏迷的秦风、医生,“但…我们需要时间恢复。”
就在此时!
嗡…嗡…
被青鸾放在秦风身边的霓裳怨铃,再次发出了微弱却持续的震颤!这一次,并非传递记忆画面,而是…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
只见铃身裂纹中流转的暗红微光,如同受到吸引般,丝丝缕缕地飘向昏迷的秦风!目标,正是他胸膛那颗微弱搏动的火星!
“小心!”韩雪立刻警惕。
然而,那丝丝缕缕的、精纯冰冷的怨念能量,在接触到秦风胸膛那布满裂痕的暗红“鞘”时,并未引发冲突或污染,反而像是…修补!
嗤嗤…
微弱的能量如同冰水渗入干涸的河床,秦风胸膛外层暗红“鞘”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丝丝缕缕的暗红怨念能量填补、弥合!虽然速度极慢,虽然那能量本身冰冷怨毒,但在这修补过程中,却奇异地被那层“秩序之鞘”所转化、吸收,使其变得更加坚固和内敛!同时,那微弱搏动的火星,似乎也因为这股外来能量的“填充”和“鞘”的加固,而稍微稳定了一丝!
这霓裳怨铃中纯粹的本源怨念,竟然能修补秦风濒临崩溃的“秩序之鞘”?虽然无法补充生机,却暂时稳住了他岌岌可危的状态!
“它在…帮他?”青鸾惊讶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同源的力量…”林琛若有所思,“秦风融合了贵妃的怨念发出那一击,他体内的‘秩序之鞘’某种程度上也接纳了这份遗恨…所以这同源的怨念能量,反而能被‘鞘’吸收利用,进行修补…”这发现让他们松了口气,至少秦风暂时不会有“鞘”碎核心失控的危险了。
有了这喘息之机,韩雪立刻安排。她让青鸾注意警戒,自己则抓紧时间处理林琛的伤口,并利用阿帕契之泪的余晖进行有限的自愈。青鸾则紧紧握着那枚暂时安静的霓裳怨铃,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灰雾中的“线”,一边看着那丝丝缕缕的怨念能量缓慢修补着秦风的“鞘”。
时间在遗物回廊的死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林琛的伤势在韩雪的简单处理和阿帕契之泪的滋养下,终于不再恶化,人也恢复了一些精神,虽然双臂依旧无法用力。韩雪断臂的伤口也重新结痂。医生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秦风胸膛的“鞘”在怨铃能量的持续修补下,裂痕弥合了大半,火星的搏动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许多。
“差不多了。”韩雪站起身,看向青鸾指引的方向——骊宫副本所在。“青鸾,指路。林琛,你看着医生和秦风。我开路。”
青鸾用力点头,握紧怨铃,视野中的金色“线”指向灰雾深处。霓裳怨铃也微微发烫,似乎感应到了同源副本的召唤。
骊宫迷局,长生殿秘。
贵妃遗恨方歇,帝王情殇又起。
而熵的阴影,早己笼罩在那座曾见证海誓山盟的宫殿之上。
新的风暴,正在遗物回廊的灰雾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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