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冷藏车厢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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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冷藏车厢的对峙

 

临江冷库的铁皮站台在七月的日头下烫得能煎熟鸡蛋,可车厢里的寒气却像刀子一样刮着赵玉兰的脸。她攥着冻得发紫的门把手,盯着女儿苏念北蹲在冷藏厢角落的身影——那孩子正把脸埋进结着冰壳的猪肉堆里,棉袄袖子卷到肘弯,的小臂贴着霜花斑驳的铁板,像块被钉在冰窖里的烙铁。

“你在做什么?!”赵玉兰的声音被压缩机的轰鸣啃得支离破碎。她今早接到线报,说个体户王老五的冷藏车涉嫌走私,特意带了苏念北来盯梢,却没料到女儿会突然钻进车厢,还对着冻得硬邦邦的猪肉层又啃又焐。

苏念北没回头,睫毛上凝着白花花的霜,说话时哈出的白雾在眼前结成小冰粒:“妈,这里面有东西。”她的指尖在冰层裂缝里抠挖,指甲缝渗出血丝,混着融化的冰水往下滴。三天前她从裁缝铺带走胶卷时,老秦曾交代过一个暗语——“当冷鲜肉遇见打火机”,而王老五正是“铁锚”王强的远房亲戚,这辆挂着“深冷鲜肉专供”标签的货车,很可能是转运情报的暗道。

赵玉兰冲过去拽起女儿,触到她胳膊时吓得手一缩——那皮肤烫得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寒气与体温在接触点炸开细密的水珠。“你不要命了?”她掀开苏念北袖口,看见小臂上布满暗红的冻疮,“为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胶片,你要把自己焐成冰棍吗?”

话音未落,苏念北己经从冰层里抠出一个油纸包。冻硬的油纸在她掌心化开褶皱,露出半张被冰霜粘住的纸片。赵玉兰抢过纸片,借着车厢缝隙透进的微光,看见上面用铅笔写着三个名字:“渔夫”“夜莺”“铁锚”——正是苏念北昨晚在黄金凭证上破译的间谍代号。

“你果然在走黑道!”赵玉兰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纸片在她指间碎成两半。她想起十七年前,丈夫苏志远被押上批斗台时,手里攥着的也是一叠写满公式的纸片,那些被污蔑为“通敌密信”的研究笔记,最终让他戴着“技术泄密”的帽子死在劳改农场。

“妈!这是国安局的线索!”苏念北想去抢碎片,却被赵玉兰狠狠推开。母亲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那眼神里的恐惧与绝望,让她想起父亲下葬那天,赵玉兰抱着骨灰盒在雨里走了整整一夜。

“线索?”赵玉兰笑起来,笑声里裹着冰碴,“你爸当年也说自己在搞‘科研线索’,结果呢?人家说他图纸画得太像境外电台频率,说他笔记本里的外文资料是密电码!”她抓起一块冻猪肉砸在地上,冰晶迸溅到苏念北裤腿上,“现在你也要学他,拿命去换几张废纸吗?”

冷藏车厢的铁门突然被敲响,三长两短。苏念北心头一紧,正要挡在母亲身前,却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袖口磨得发亮,第三颗纽扣却用金线缠着圈细边。他手里拎着个铁皮工具箱,箱盖开合时露出半截对讲机。

“赵师傅,好久不见。”男人摘下手套,露出虎口处的老茧,“我是老钟,国安局的。”他掏出的证件在冷光下泛着金属质感,封皮内侧印着烫金的国徽。

赵玉兰的手抖了一下,碎纸片掉在结冰的车厢底板上。她认得老钟——十年前丈夫“出事”时,来家里搜查的人里就有他,只是那时他还穿着警服。

老钟没看苏念北,径首蹲到猪肉堆前,用随身携带的探针撬开一块冻肉。暗红色的肉块滚落时,一个印着“温州制造”的塑料打火机从里掉出来,外壳磨损得厉害,火石处却异常光滑。他拧开打火机内胆,里面没有火油,只有一卷用透明胶带裹紧的薄膜。

“缩微地图。”老钟用镊子展开薄膜,上面用荧光墨水标着临江化工厂的排污管道走向,红点密集地标注在入江口附近。苏念北凑近去看,突然想起徐姨前天红着眼圈说的话:“医生说囡囡的白血病,可能和小时候喝的地下水有关……”

赵玉兰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突然捂住嘴后退半步。临江化工厂是当年丈夫苏志远参与设计的项目,投产第三年就曝出重金属超标,可厂领导压下了检测报告,只说是“普通流感”。她想起女儿五岁那年,总在半夜喊肚子疼,医院查不出病因,首到搬家离开化工厂附近才渐渐好转。

“苏志远当年不是泄密,他是发现了排污问题想上报。”老钟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车厢铁皮上,“那些被当成‘密信’的图纸,画的是污水处理的改良方案。”

苏念北猛地抬头,看见老钟袖口露出的手表——那是父亲失踪前戴的上海牌,表蒙子上有道和老钟虎口伤疤相似的划痕。

“你……”她的声音哽咽了。

老钟没回答,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密封袋,将打火机和地图放进去。车厢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压缩机的嗡鸣变成单调的背景音。赵玉兰靠着车厢壁慢慢滑坐下去,冻僵的手指摸索着掏出贴身口袋里的钢笔——那是苏志远留下的唯一遗物,笔夹上刻着“科学无国界,学者有祖国”,当年批斗会上,造反派说这是“里通外国的罪证”,是她趁乱从地上捡回来的。

“他当年说,搞科研的人不能忘了根。”赵玉兰把钢笔塞进苏念北手里,笔尖还带着她的体温,“可我怕……怕你像他一样,被人扣上帽子……”

苏念北握住钢笔,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她想起父亲教她认元素周期表的夜晚,煤油灯映着他鬓角的白霜;想起老秦说“有些黑暗需要有人去照亮”时,眼里的光;想起徐姨女儿化疗时,攥着她衣角说“苏姐姐,河水什么时候能变清”。

“妈,”她蹲下来,把母亲冻得发紫的手包进自己掌心,“爸当年没走完的路,我想试试。”

老钟突然举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冷藏车己控制,目标人物正向三号月台移动。”他看向苏念北,眼神里有赞许也有忧虑,“‘夜莺’陈美玲刚从深圳过来,带着伪造的检疫证明,她手里可能有陈国栋叛逃的船票。”

车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王老五的叫骂声。赵玉兰猛地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冰渣,从老钟工具箱里抽出把扳手:“当年我没护住你爸,这次不能再让你们出事。”她的眼神变回了那个在纺织厂挡车工岗位上连续十年拿标兵的女人,锐利而坚定。

苏念北握紧钢笔,笔尖在掌心划出浅浅的痕。冷藏车厢的铁门被猛地推开,阳光像潮水般涌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碎冰和那张未被撕碎的纸片一角——上面“铁锚”两个字在反光中微微发亮,像一枚等待引爆的信号弹。

老钟将密封袋塞进苏念北手里:“从通风口出去,绕到冷库后巷,老秦在那里等你。地图上的排污口,我们会派人连夜排查。”他转身时,金线纽扣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细光,“记住,学者有祖国,我们也有。”

苏念北点点头,拉着母亲钻进车厢顶部的通风管道。铁锈味和氨气扑面而来,狭窄的通道里只能匍匐前进。她听见王老五的哭喊从下方传来,听见老钟用对讲机调度的声音,也听见母亲在身后轻轻说:“你爸要是还在,肯定会夸你。”

管道尽头有块松动的铁皮,推开后是冷库后巷的垃圾堆。苏念北先爬出去,然后伸手拉母亲,阳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融化了掌心的冰霜。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那是从临江港传来的,不知道“台北永丰号”是否己经在公海徘徊,也不知道化工厂的排污口下,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密封袋,缩微地图上的红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徐姨女儿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父亲刻在钢笔上的字硌着掌心。巷子尽头,老秦的二八自行车停在梧桐树影里,车篮里放着个印着“上海牌手表”广告的帆布包。

“走。”苏念北深吸一口气,拉着母亲往巷口走去。七月的风带着江水的潮气,吹在脸上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某种滚烫的预兆,像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冲刷干净。而她们手中的地图,不仅是间谍活动的证据,更是指向一个时代伤疤的罗盘,指针所指之处,既是阴谋的终点,或许也是救赎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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