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婴斜倚在榻上，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狗，一只手轻拍着它，一只手把玩着一柄折扇。
那双灰色的眼睛泛着乏味，扫视过西周，各式或繁复或简单的阵纹，摆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都是她无聊时画的。
无聊——
她忽感觉到这方封闭的空间有风流通，大概是错觉。
“主人，怎么了？”小狗有双不同于普通小狗的金色眼睛，像琥珀一样。
她躺倒在榻上，双手举起小狗：“馄饨，我好无聊。”
馄饨身体悬空，爪子按在她的手背上，认真又乖巧地看着祝婴：“主人，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一笑作罢。
哪怕此处己彻底成为她的领域。
——————
本来一切都很圆满，世间己不需要神明了，万物运行己自有法则。
明冉不必再代掌万物，轮回更替，循环往复，作为神明，她未辜负她的生灵，接下来她便只是万物之一，只作为明冉而活。
“阿姊，我载你遨游于天地，走遍大江南北……”婴宁挽着她，依偎着她亲亲密密地说。
明冉始终从容冷静，交还神力的时候也面色平和，如今却温柔地看着婴宁，如春风化雨。
“宁宁。”她温声唤道。
婴宁是上天予她的恩赐，明冉有心，也会孤独，婴宁意外出现在她注视内，奔赴于她始终陪伴。
她是她最重要的妹妹，她的一点私心。
她也是她最爱的姊姊。
所以……她怎允许明冉消失？
不记得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记得那黑色的黏稠的东西腐蚀着周边一切，生灵逃离、哀鸣。
明冉立于其中，遗世而独立，一剑破万法，天地为之肃然，却杀不死它。
它没有形却有智，在变得越来越恐怖，无数灰色的眼睛随着它移动而在地上滑动，都是它的眼睛。
明冉己有觉悟。一抹白光穿透黑暗，她在消散。白龙游走于黑雾，龙吟于空。
为何……为何呢？好在她早有准备。
金色的竖瞳注视着明冉，泪珠滚落。
随着她手势起，千万重金色的阵压向此方，天雷阵阵，她又护住那一缕明冉的神魂。
万物有轮回，神明无转世，但婴宁曾渡恶鬼——“我望世间平和安宁，阿姊自由自在。”
万物欲念归顺，百鬼自愿朝拜，她拉着小鬼们，一次次走过轮回道。
“尽数功德献上，换，明冉转世之机。”婴宁立于阵心，小心翼翼地送她入轮回，“替我看顾好阿姊，不需要全部？留着吧，我不需要了。”
轮回道有灵，婴宁简单交代几句。
她好不容易修补好那群小鬼们的魂，不是让它们来人间炼狱的，她也不希望阿姊来世生活在混乱糟糕的世界。
“阿姊，我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最是适合……”压制在体内的欲污染了白发，琥珀一样的金眸失去光泽。婴宁退后一步，黑色的阵纹搅动此方，“做堕魔了。”
这个情况下，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她笑得温柔甜蜜，寸寸粘稠恶意攀附上她周身，自一对泪痣而起生出魔纹，眼角也开出赤红的花纹。
“天地浩荡，我道永存，我道不灭——”以恶止恶，恶催生恶，她与那东西纠缠，撕扯，竖瞳盯紧了猎物。
婴宁很少打架，她修的是阵法和幻术，总是观望着一切，如今浑身狼狈，黑色的泥要把她拉进去，它为能吃下龙而兴奋。
“混账东西。”她面上染血，手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只看得见那粘稠的黑无数的眼，狠绝地用力地将它的所有拖到一起。
极恶之恶，恶吞噬恶，白龙吞下了所有，痛鸣声贯彻天地。
手势迅速变换，她笑得畅快，决绝地、将指尖对向自己——万千阵法泛着红光，向着她镇压过来。
“封！”她对所有都狠，对自己最狠。婴宁喘息着，“此阵唯有你亡、我还清醒、天地不存你之生机……才能从外部可破。”
谁能破婴宁重重限制下的阵法呢，她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光与暗背道而驰，永不相逢，这里透不过光来。
——————
但她比自己想象中坚定，馄饨的诞生也在她意料之外。
“好像不是错觉。”祝婴手撑着下巴，空气彻底流通了。
有人从外部破了她的阵法。
“是谁这么厉害？”祝婴招手，馄饨跳进她的怀里，“馄饨，我们出去了。”
天不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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