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哭腔、又惊又喜的“世子爷!您可算醒了!”,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颜泽混乱不堪的意识里。
世子爷?
这三个字带着一种腐朽的、沉甸甸的质感,砸得他头晕目眩。他猛地扭头,动作牵扯到不知哪里的筋骨,带来一阵钝痛,让他龇牙咧嘴。
门口,一个穿着靛蓝色窄袖长衫、头戴软帽的少年正扑过来。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皮白净,眉眼间透着机灵,此刻却写满了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如释重负?他扑到床边,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世子爷!您吓死小的了!您要是再不醒,王爷和王妃非得扒了小安子的皮不可!”自称小安子的少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眼圈都红了。
颜泽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世子爷?王爷?王妃?扒皮?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小安子反应极快,立刻跳起来,冲到旁边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圆桌前,抓起一个莹润剔透的白玉杯,从温在炭炉上的银壶里倒出半杯水,小心翼翼地捧到颜泽唇边。
水温正好。清冽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颜泽贪婪地吞咽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过眼前的一切。
小安子身上那料子,绝不是化纤或者普通棉麻,光泽细腻,隐隐有暗纹流动。他手里的白玉杯,触手生温,雕工精美,放在他那个时代,绝对是博物馆级别的藏品。还有那张圆桌,那温水的银壶,那角落里造型古朴的铜兽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
这绝不是片场!没有哪个剧组能壕到用真古董当道具!更不可能让一个龙套演员有如此浑然天成的、发自肺腑的敬畏和担忧!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冰冷铁证的念头,如同墓穴里那猝不及防的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他……穿越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丢进冰窟里。寒意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坠入了古墓的黑暗,醒来却成了什么劳什子的世子爷?
“世子爷?您……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身上哪里不舒服?您说句话啊!可别吓唬小的!”小安子见他眼神发首,脸色惨白,端着水杯的手都抖了起来,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
颜泽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熏香呛得他差点咳嗽。他努力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惊涛骇浪般的恐惧,目光锐利地盯住小安子。
“我……”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是谁?”
小安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像是被雷劈中,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白玉杯“哐当”一声掉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水渍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世……世子爷?”小安子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音,“您……您别开这种玩笑啊!您是镇南王府的世子爷,萧景琰啊!是王爷和王妃的心头肉,是咱们天启王朝最……最……”他卡壳了一下,似乎想找个合适的词,最终含糊过去,“最尊贵的贵人之一啊!”
镇南王世子?萧景琰?天启王朝?
每一个陌生的名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颜泽的心上,印证着那个最糟糕的猜测。
“我……我怎么躺在这里?”颜泽艰难地继续问,试图拼凑信息。他记得坠落,记得失重,记得手腕那诡异的灼热感,然后就是这片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牢笼”。
小安子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捡起杯子,语速飞快:“您忘啦?三天前,您和几位公子在城郊跑马,那匹新得的西域烈马‘踏雪乌骓’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狂,把您从马背上掀了下来!您后脑勺磕在一块石头上,当场就昏死过去!可把王爷王妃急坏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亲自守了您两天两夜,灌了不知道多少参汤药汁,您这才……这才……”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您刚才那一下,可真是吓死小的了!您要是真忘了自己是谁,小的这条命也就到头了!”
坠马?磕到石头?
颜泽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果然,在浓密的黑发下,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还有些刺痛的肿块。这似乎印证了小安子的话。
但真的是坠马吗?那古墓的坠落感如此真实,那手腕的灼热感如此清晰……还有那幅画!画中女子那双含着哀伤的秋水明眸,那颗小小的泪痣,仿佛就在眼前!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皮肤光洁,没有任何印记。那灼热感,是幻觉吗?还是……穿越带来的某种联系?
“画……”他喃喃出声,目光有些失焦,“那幅画……”
“画?”小安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一丝暧昧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哦!世子爷您是说您新得的那幅‘春宫图’?您放心!您昏迷前特意交代过,小的给您收得好好的!就藏在您书房那个紫檀木匣子的暗格里,保证谁也找不着!王妃派人来搜了几次都没搜到!”他一脸“我办事您放心”的表情。
春……春宫图?!
颜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绿了。他说的明明是古墓里那幅让他灵魂悸动的美人图!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个原主萧景琰,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恶心感涌上心头。他强忍着掀被下床的冲动,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我是说……我昏迷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画?比如……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很……很美的那种?”
小安子眨巴着眼睛,努力回想,然后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世子爷。您昏迷的时候,除了太医和王爷王妃,还有几位奉旨来探望的贵人,没人敢靠近您这‘听澜轩’。也没见谁带画进来啊?您是不是……摔糊涂了?梦见仙女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梦见仙女?颜泽心里苦笑。那感觉,真实得刻骨铭心,怎么可能是梦?
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我累了,想再躺会儿。你……先出去吧。”
“是是是!世子爷您好好休息!小的就在外间候着,您有任何吩咐,喊一声就行!”小安子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香炉里青烟袅袅,以及颜泽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心跳声。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那繁复到令人窒息的雕花顶棚,看着那随风轻拂的烟霞色纱幔,看着身上那象征着无上权势的金蟒锦被。
镇南王世子……萧景琰……
这个身份,意味着泼天的富贵,极致的权势,还有那对溺爱他到毫无原则的父母。
可这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对颜泽来说,却像一个巨大的、镶金嵌玉的囚笼!他只想回去!回到他那虽然平凡但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回到那个有空调、有Wi-Fi、有冰咖啡的现代世界!
他不是什么纨绔世子!他是颜泽!一个怕黑、有点小帅、只想混吃等死过完大学生活的普通大二学生!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坐起身,不顾眩晕和身体的酸痛,掀开那沉重华贵的锦被,赤脚踩在冰凉却异常柔软的地毯上。
他冲到那扇巨大的、糊着明纸的雕花木窗前,用力推开!
“吱呀——”
一声轻响,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室内那甜腻的熏香。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彻底僵在了原地,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
窗外,是一个他只在古装剧里见过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庭院!
远处是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黛色山峦,如同天然的屏障。近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在晨曦中勾勒出恢弘而精致的轮廓。汉白玉的栏杆蜿蜒曲折,环绕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碧波池塘,水面上荷叶田田,几支早开的荷花亭亭玉立。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假山嶙峋,小桥流水,处处透着匠心独运。
更远处,层层叠叠的院落屋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一首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朱墙黛瓦,气派非凡。
几个穿着统一青色衣裙的侍女,正端着铜盆、捧着衣物,悄无声息地穿过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动作轻盈得像猫。远处似乎还有穿着甲胄的侍卫在巡逻,身影在花木掩映间一闪而过。
没有电线杆,没有空调外机,没有汽车鸣笛,没有一丝一毫现代文明的痕迹。
只有这片奢华到极致、也古老到极致的天地。
这不是梦。
这不是片场。
他,颜泽,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二学生,真的穿越了!
穿成了一个名叫萧景琰的、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镇南王世子!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扶着冰凉的窗棂,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世子爷!您怎么起来了!还光着脚!这晨露未散,寒气最是伤身!您身子骨才刚好些,可经不起折腾啊!”小安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颜泽没有回头。他望着窗外那片陌生而恢弘的天地,望着那轮刚刚跃出山巅、将金辉洒满庭院的朝阳,只觉得那光芒刺眼得让他想流泪。
他的世界,在踏入古墓、看到那幅画的那一刻,就己经天翻地覆。
而那个让他灵魂悸动的画中女子……她在这个世界吗?那颗小小的泪痣,那眉宇间淡淡的哀愁……她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微弱,却固执地穿透了绝望的迷雾。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洪亮、带着威严却又难掩急切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庭院中炸响,由远及近:
“琰儿!我的琰儿!你醒了?!快!快让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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