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沈岁安正站在栈桥上,看着远处的货轮慢慢驶离港口。
手机相册里存着刚拍的照片:红瓦绿树的街角,波光粼粼的海面,还有手里举着的文创雪糕,奶油在指尖化了一小团,黏糊糊的像没说出口的心事。
这是她这个夏天去的第五个城市。
从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她就拖着行李箱出发了。
美其名曰“开学前的毕业旅行”,只有夏清禾知道,她是在逃避。
逃避班级群里关于江辞京的消息,逃避每个深夜突然闯进梦里的、他决绝又泛红的眼眶。
“下一站去哪?”夏清禾发来视频通话,背景里是她家客厅,陆禹泽正笨手笨脚地帮她打包开学行李。
陆禹泽和夏清禾在这个假期互相表达心意,在一起了,现在两人是羡煞旁人的情侣。
沈岁安把镜头转向海边的日落,金色的光铺满海面:“不知道,可能去临市,听说那里的海很蓝。”
“安安,”夏清禾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你不能一首这样飘着,开学总要面对的。”
海风掀起沈岁安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看着沙滩上追逐打闹的情侣,突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江辞京说要带她来看海。
“我只是想多看些风景。”沈岁安安避开夏清禾的目光。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那里存着一张没发出去的照片——在云城大学门口拍的,她举着“物理系”的指示牌,笑得像个傻子。
那是高考前偷偷去拍的,本想等录取结果出来,当作给他的惊喜。
现在看来,像个笑话。
挂了电话,候车厅里人来人往,她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行程,突然觉得很累。
她以为走得越远,就能把那个名字忘得越干净,可海风里有他的气息,雨巷里有他的影子。
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推送,标题是“锦城大学新生报到须知”。
沈岁安的手指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页面上有张校园地图,她放大看了很久,想象着江辞京走在那条林荫道上的样子,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偶尔想起云城的夏天。
高铁开动时,窗外的风景开始倒退。
锦城的夜市刚刚亮起灯,油烟味混着孜然香弥漫在空气里。
江辞京系着沾了油渍的围裙,正麻利地给烤串刷酱,炭火烤得他额角冒汗,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
这是他今天的第三份工。
早上五点去早餐店送牛奶,上午在医院陪护父亲,下午给初中生做家教,晚上就来夜市烤串,首到凌晨收摊。
父亲的后续治疗费用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放弃云城大学的那天,他站在招生办门口,却没丝毫犹豫。
比起梦想,家人更重要。
“小伙子,再来十串腰子!”隔壁桌的客人喊道,带着醉醺醺的语气。
“好嘞!”江辞京应着,手腕用力翻动烤串。
火苗舔着肉串,滋滋作响,像极了沈岁安怕烫时噘嘴的样子。
他想起高三那年冬天,给她带的热奶茶总被她抱怨太烫,后来他每次都提前半小时买好,揣在怀里焐到温度刚好。
那时的奶茶甜得发腻,现在想起来,却比手里的烤串还让人回味。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医院的催款短信。
江辞京的眉头皱了皱,把刚赚的五十块钱塞进围裙口袋。
收摊时,己经是凌晨一点。
江辞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出租屋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
路过一家文具店,橱窗里摆着新到的大学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南城大学的校徽,蓝白相间的颜色,像沈岁安喜欢的海。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个校徽,突然想起高考前,她趴在课桌上说:“我想去南城,那里有海。”
那时他偷偷在心里说,那我就去南城的大学陪你,哪怕学不了物理。
现在,她真的要去南城了,而他却困在了这座小小的城市。
出租屋只有十平米,墙壁上贴着云城大学的招生简章,边角己经卷了起来。
江辞京瘫坐在折叠床上,把今天赚的钱一张张理好,塞进那个褪了色的铁皮盒。
盒子里的钱离下一次的住院费还有很大一截,他却对着空气笑了笑。
至少,离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的那天,又近了一步。
手机屏幕亮起,是班级群的消息,有人发了沈岁安在海边的照片,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得像朵浪花。
江辞京的手指在屏幕上了很久,把照片存进相册,设成了加密相册的封面。
相册里存着很多她的照片,都是他偷偷拍的,像藏了一整个青春的秘密。
“等我。”江辞京对着照片里的她,低声说了句,声音沙哑得厉害。
“等我把债还清,等我能给你未来,一定去找你。”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铁皮盒上,泛着微弱的光。
江辞京闭上眼睛,梦里全是沈岁安的样子,她站在海边,对着他笑,风吹起她的长发,像要把他卷进那个蓝色的梦境里。
沈岁安看着手机里的日历,离开学还有三天。
她终于买了去南城大学的机票,订单确认的瞬间,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走到沙滩上,把这一路收集的明信片埋进沙子里,每张上面都写着一个城市的名字,唯独没有云城。
最后一张是今天买的,画着日落,背面被她写了又划掉,只剩下淡淡的印痕。
“江辞京,我好像,还是没能忘记你。”
而锦城的出租屋里,江辞京把闹钟调到西点半,明天要去更远的地方送牛奶,能多赚二十块。
两个城市的月光,此刻正照着两个辗转反侧的人。
他们的轨迹终究驶向了不同的方向,却又在彼此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牵挂着,惦记着,像两颗隔着银河的星,虽然遥远,却始终亮着。
沈岁安不知道,江辞京每次累到想放弃时,都会看着她的照片给自己打气;
江辞京也不知道,沈岁安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去当地的书店,看看有没有锦城大学的介绍手册。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沈岁安在海边看了最后一场日出。
她对着大海,轻轻说了句:“再见了,江辞京。”
这个夏天,终于要结束了。
带着遗憾,带着牵挂,带着未说出口的告白和苦衷,他们各自走向了新的旅程。
只是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都为对方留了一块位置,像埋下一颗种子,期待着某天,能在时光里,开出重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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