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天的清晨,栀子花的香气漫过考点门口。
沈岁安攥着准考证的手指微微发紧,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穿梭,像在寻找什么。
身后传来夏清禾的声音:“安安,发什么呆呢?快进去了!”
沈岁安回头时,正撞见陆禹泽手里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警戒线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江辞京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半旧的书包,身形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像片化不开的云。
他也看到了她。
西目相对的瞬间,沈岁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扬起嘴角,想对他笑,却发现江辞京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停留超过一秒,就转身走向了另一个考场入口。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夏清禾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沈岁安瞬间苍白的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岁安低下头,盯着地上的水渍,指尖把准考证攥得发皱。
那些整理好却没送出去的笔记,那些深夜里编辑又删除的消息。
那些支撑着她熬过灰暗日子的期待,好像在刚才那个眼神里,碎成了无法拼凑的玻璃碴。
“走吧,该进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像结了痂的伤口,转身走向考场时,没再回头。
语文考试的铃声响起时,沈岁安对着作文题“故事的结局”发了很久的呆。
笔尖悬在纸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江辞京冷淡的眼神,像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她想起高一那年,他帮她捡书时慌乱的样子;
想起跨年夜,他把星星巧克力藏在身后的期待;
想起誓师大会上,他望着她的眼里盛着的星光……
那些鲜活的画面和刚才冰冷的眼神重叠在一起,让她突然觉得,这三年的时光,仿佛只是场自作多情的幻觉。
交卷的铃声响起时,沈岁安的作文只写了不到一半。
她看着答题卡上空白的篇幅,突然想起江辞京总说“写不完也没关系,尽力就好”,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走出考场时,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夏清禾和陆禹泽在警戒线外等她,两人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显然刚才的一幕也刺痛了他们。
“别多想,他可能……只是太累了。”陆禹泽挠了挠头,试图打破沉默,“叔叔的病还没好,他肯定不好受。”
沈岁安点点头,没说话。
她知道江辞京经历了什么,也知道他此刻的冷淡或许有苦衷,可心脏传来的钝痛却那么真实,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下午考数学时,沈岁安在考场门口又遇到了江辞京。
他正低头和监考老师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下颌线比以前锋利了许多。
数学题很难,最后两道大题几乎没什么思路。
沈岁安咬着笔杆,盯着草稿纸上熟悉的辅助线画法——是江辞京教她的。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温暖的细节,此刻却像根刺,轻轻扎着她的神经。
收卷时,她看到江辞京的座位就在斜前方。
他的答题卡写得很满,字迹却潦草得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像是在用尽全力,又像是在敷衍了事。
第二天考理综和英语,沈岁安刻意避开了可能遇到他的路线。
走进考场前,她还是忍不住往他的考场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紧闭的铁门,像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考点沸腾了。
考生们欢呼着跑出考场,把书本抛向天空,三年的压力在这一刻轰然释放。
沈岁安抱着书包,站在喧闹的人群里,突然觉得无比空旷。
“安安!这里!”夏清禾拉着陆禹泽跑过来,脸上还沾着彩带,“我们去吃散伙饭吧,陆禹泽请客!”
沈岁安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出口。
江辞京背着书包走出来,身边跟着个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应该是他的父亲。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江辞京的嘴角扯了扯,却没露出任何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再次与沈岁安相遇。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像愧疚,又像无奈,却依旧没有停留,很快就跟着父亲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种决绝的孤寂。
“别往心里去。”陆禹泽拍了拍沈岁安的肩膀,声音低沉了些。
“他爸住院那段时间,他白天陪护,晚上在医院走廊刷题,瘦了十几斤。我去看他时,他总说……怕耽误你。”
沈岁安的眼眶突然热了。
那些没回复的消息,那些刻意的冷淡,那些像陌生人一样的眼神,背后都藏着这样沉重的理由。
在他心里,连自己的脆弱都成了会打扰她的负担。
“走吧,吃火锅去!”夏清禾挽住她的胳膊,用力晃了晃,“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好多开心的事要做呢!”
沈岁安点点头,跟着他们往火锅店走。
路过考点门口的公告栏时,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张写着“高考结束”的通知。
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被撕开了道口子,一半是解脱的喜悦,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对不起。等我处理好一切。江辞京”
沈岁安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在屏幕上反复着那个名字。
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夏夜的燥热,也带着某种微弱的希望。
她不知道这条短信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个“一切”需要多久。
但看着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心里那块冰封的角落,好像悄悄裂开了条缝,透进了一点点光。
或许故事的结局,从来都不是结束。
沈岁安把手机放回口袋,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夏清禾和陆禹泽,嘴角慢慢扬起个浅浅的弧度。
她愿意等,等那个把所有心事都藏起来的少年,终于有勇气,把真相和盘托出的那天。
无论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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