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青柳村，七月总有抬花轿的唢呐声。
村里老人常说，那是纸扎匠周老头在给"鬼新娘"办喜事，活人撞见了，要拿三碗糯米供在路口，否则夜里会有红盖头往脖子上套。
我和阿青不信邪，偏要在中元夜去周老头的纸扎铺瞧瞧。
月光把屋檐下的纸人照得惨白，新娘轿帘无风自动，轿子里隐约传来绣花鞋蹭地的细碎声响。
阿青胆大，伸手去掀轿帘，忽然后颈被人拍了一下。
"后生仔，要买新娘子？"周老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脸上坑坑洼洼像糊了层纸，指甲缝里沾着朱砂。
我拽着阿青要跑，却见他从袖中掏出两张符纸："拿着，今夜不管听见什么，别回头。"
三更天，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缝里渗进红绸，缠在我脚踝上往屋外拽。
我想起周老头的话，攥紧符纸闭眼装睡。
"咯吱——"门被推开，绣花鞋踩在青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红盖头的霉味几乎要钻进鼻腔。
突然，符纸发出金芒，那东西发出尖锐的惨叫，红绸瞬间化作灰烬。
第二天，阿青家传来噩耗。他浑身青紫躺在床上，手里死死攥着半块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
周老头的纸扎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糊到一半的纸新娘，眉眼竟和阿青有七分相似。
阿青下葬那日，天空突然飘起血红色的雨。
我站在坟前，看着雨水将新土冲开一道道沟壑，露出棺材底部渗出的黑色液体。
周老头留下的符纸在怀中发烫，恍惚间，我听见坟中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当晚，我家的窗棂被敲得咚咚作响。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一个红衣人影在雨中徘徊。
月光穿过雨幕，照见那人手中晃动的纸灯笼，上面赫然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将周老头留下的符纸贴在门上，可那符咒竟开始扭曲变形，化作一张狞笑的人脸。
"该你还债了——"沙哑的女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我抄起墙角的桃木剑，却发现整个屋子的家具都被换成了纸扎品。
床铺变成了纸棺材，铜镜里映出个盖着红盖头的身影，正缓缓向我靠近。
危急关头，一道金光破窗而入。
一个老道士白须飘飘，手中拂尘扫过之处，纸扎物纷纷化为灰烬。
"孽障！"老道士大喝一声，手中桃木剑首指屋顶，"还不现身！"
红盖头如血蝶般飘落，露出阿青惨白的脸。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脖颈处缠着红绸，声音却变成了周老头的："五十年前，我被活埋在花轿里当冥婚祭品，怨气不散。这些年抓替身，就是为了凑齐七七西十九对鬼夫妻，好冲破这阴间枷锁！"
老道士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下血符："阴司有规，岂能容你胡作非为！"剑身爆发出耀眼光芒，阿青的身体开始透明消散。
最后一刻，他恢复了清明，眼中含泪对我说道："兄弟，对不起......"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老头的残魂被吸入剑中。
老道士长叹一声："他执念太深，己无法超度。"
说罢，将剑埋入阿青坟前，"这剑镇在此处，可保青柳村百年安宁。"
自那以后，村里再没响起过诡异的唢呐声。
只是每到雨夜，仍有人看见坟头立着一对纸扎新人，在风中微微晃动，红盖头下隐约露出两张年轻的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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