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倒计时：湮灭与微光
撕裂寂静的警钟
林晚那扭曲变形的嘶吼，如同冰原上垂死巨兽的悲鸣，瞬间撕裂了新港据点虚假的欢庆。
“跑——！所有人——！找掩体——！最深的地下——！导弹——！三分钟——！！”
她布满暗红结晶纹路的右手，如同指向末日的魔杖，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戳向窗外铅灰色的、看似平静的天空。医疗室门外的守卫被撞得一个趔趄，脸上写满惊愕。闻声冲来的奥拉夫，他那岩石般坚毅的面孔在听到“超音速导弹”和“三分钟”时，瞬间失去了血色，仅存的左眼瞳孔因极致的危机感而急剧收缩。
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是最残酷的奢侈品。三分钟，180秒。在和平年代，这不过是喝口水的间隙；但在末日边缘，在足以将整个据点从地图上抹去的毁灭武器面前，这短暂得令人窒息。
“最高警报！空袭！最高级别！全员！立刻！最深掩体！！”奥拉夫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别。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抓起挂在腰间的警报控制器，拇指狠狠按下那个猩红色的按钮。同时，他对着通讯器，用足以震碎玻璃的咆哮，将命令灌入据点每一个扩音喇叭和通讯频道。
呜——！！！！
比之前的防空警报更加凄厉、更加穿透灵魂的尖啸声，瞬间淹没了据点的一切声响。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号角，带着绝对的死亡宣告。篝火旁的笑脸僵住了，孩童的追逐戛然而止，激昂的音乐被掐断，只剩下这撕心裂肺的警报在钢铁骨架和冰封峡湾间疯狂回荡，撞击着每一个幸存者脆弱的神经。
与死神的赛跑
“是真的！指挥官确认了！快跑啊！” “超音速导弹！躲不掉了！”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去地下！快！去矿洞！”
短暂的死寂被汹涌的人潮和绝望的哭喊彻底取代。街道上瞬间挤满了惊慌失措、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的人群。推搡、跌倒、踩踏在狭窄冰冷的通道上不可避免地发生。劣质燃料桶被踢翻，燃起一小片混乱的火光，更添末日景象。
士兵们展现出了最后的纪律。他们逆着人流冲向各个关键节点，声嘶力竭地引导、疏散，甚至粗暴地将呆滞的人推进最近的掩体入口。高射炮塔和声波塔的操控员明知徒劳，却依然在警报声中徒劳地转动炮口，试图锁定那尚未出现的死神之矛，绝望的汗水浸透了他们的防寒服。
奥拉夫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边指挥着混乱的疏散，一边死死抓住林晚未结晶的左臂，拖着她冲向指挥所旁一个厚重的、由加固钢板和混凝土构成的垂首入口——“鼹鼠洞”，据点的核心地下指挥掩体兼紧急避难所。冰冷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此刻，林晚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体内密钥晶体狂暴的搏动和意识堤坝被陈曼意念疯狂冲击带来的剧痛。
“你确定是三分钟？目标？”奥拉夫的声音在狂奔的风声中显得急促而沙哑，他的独眼紧紧盯着林晚，里面是孤注一掷的信任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指挥所……聚集区……超音速……三发……不，更多……”林晚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翻江倒海的灼痛。舷窗倒映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回放：那冰冷的金属弹体，撕裂云层的死亡轨迹，精准落下的毁灭光矛。时间感在剧痛和预知的碎片中变得混乱，她只能死死抓住那个血红的倒计时数字。“时间……快到了！”她嘶声喊道，声音被警报彻底吞没。
他们冲进“鼹鼠洞”厚重的气密门。里面己经挤满了惊慌失措的指挥人员和部分被紧急带入的平民。沉重的金属门在刺耳的液压声中缓缓闭合，将外面凄厉的警报和绝望的哭喊隔绝，只剩下内部粗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致的啜泣。
湮灭交响曲
时间，在密封的、弥漫着汗味和恐惧气息的空间里，以心跳为刻度，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林晚靠在冰冷的钢铁墙壁上，右手臂的结晶部分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如同不属于她的异物。胸口的密钥晶体灼热得如同烙铁，陈曼那冰冷滑腻的意识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维核心，发出无声的嘲笑和诱惑。
“看啊……多么壮观的烟火……为你的‘英雄’行为送葬……我的半身，你还能逃几次？融入我……才是永恒……”
林晚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左手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痛楚对抗精神的侵蚀。雷霆留下的那点微弱的暖意，在陈曼狂暴的意念洪流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她闭上眼睛，不去看周围人绝望的脸，将全部意志集中于对抗体内的恶魔，以及……等待那必然到来的审判。
十秒。 五秒。 一秒。
死寂。
掩体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有人开始怀疑，喘息声稍稍平复了一瞬。
就在这微弱的希望刚刚冒头之际——
轰隆！！！！！！！！！
不是一声，而是一连串叠加在一起的、仿佛大地本身被撕裂的恐怖巨响！声音并非来自头顶，而是来自西面八方！整个坚固的掩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地摇晃、扭曲！刺耳的金属呻吟声和混凝土崩裂的脆响瞬间压过了所有人的惊叫！
天花板剧烈的震动让灰尘和碎屑如同暴雨般落下。灯光疯狂闪烁，最终彻底熄灭，只剩下应急灯发出的惨绿幽光，映照着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剧烈的冲击波穿透了厚厚的岩层和钢铁，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胸腔和耳膜上，内脏仿佛被震得移位，耳中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不绝，一声比一声更近，一声比一声更沉闷，仿佛重锤不断砸在濒临破碎的鼓面上。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掩体结构更剧烈的呻吟和摇晃。冰冷的空气瞬间被加热，涌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高爆炸药、融化的金属、烧焦的混凝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而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那是“红霜”孢子被高温瞬间气化的残留！
“撑住！护住头！”奥拉夫在摇晃中嘶吼，巨大的身躯挡在几个蜷缩的平民身前。
林晚在剧烈的震荡中摔倒在地，右臂的结晶部分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她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反复撕裂的麻木。在应急灯诡异的绿光下，她看到掩体厚重的墙壁上，出现了蛛网般迅速蔓延的裂缝！粉尘和细小的碎石不断从裂缝中簌簌落下。指挥所和聚集区……完了！上面的一切……都完了！
爆炸的冲击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最猛烈的震动终于稍稍平息，只剩下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建筑物持续坍塌的闷响时，掩体内一片死寂。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沉的绝望取代。空气中弥漫的粉尘和那股诡异的甜腻焦糊味，如同死亡的幕布，笼罩着每一个人。
余烬与未落之剑
厚重的气密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艰难地撬开一道缝隙。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粉尘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焦糊味，瞬间灌入掩体，呛得人连连咳嗽。奥拉夫第一个推开沉重的门板，钻了出去。林晚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沉重麻木的右臂，踉跄地跟在后面。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曾经依托峡湾建立的据点，己然化为一片燃烧的、扭曲的废墟地狱。
指挥所所在的区域，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融金属的焦黑深坑，坑底隐约可见扭曲变形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深坑周围，原本密集的棚屋和集装箱“堡垒”被夷为平地，或者被冲击波撕扯成奇形怪状的金属垃圾，熊熊火焰在其中跳跃、吞噬着残骸。高耸的防波堤被炸开巨大的缺口，断裂的速射炮炮管无力地指向天空。几艘改装破冰船有一半沉入水中，露出的部分船体焦黑、扭曲，冒着滚滚浓烟。
视野所及，几乎看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冰雪被高温融化，混合着灰烬和暗红色的可疑液体，在废墟间流淌。空气中漂浮着大量细微的、闪烁着诡异粉红色泽的尘埃——高浓度“红霜”孢子被爆炸扬起的残留物，在惨淡的天光下如同致命的雪。
死寂。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建筑残骸偶尔坍塌的闷响，再无其他声音。没有哭喊，没有求救。刚才还在篝火旁分享食物、在雪地里追逐的鲜活生命，仿佛从未存在过。
奥拉夫站在废墟边缘，岩石般的身躯第一次显得佝偻。他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那片巨大的焦坑，那是他战斗和守护的中心，如今只剩虚无。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而悲凉。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紧握的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
林晚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寒风卷起她破碎的衣角和散乱的发丝。她的右手臂，自手肘以下，暗红的结晶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更加妖异、冰冷的光泽。皮肤下的纹路，如同贪婪的藤蔓，己经悄然蔓延过了肩膀，向着锁骨和脖颈处延伸，带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胸口的密钥晶体依旧灼热，但陈曼那冰冷滑腻的意识洪流，在目睹了这由她预警却无法阻止的毁灭后，似乎暂时退潮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一种猫捉老鼠后，欣赏猎物绝望的、高高在上的寂静。
“看呐……这就是抵抗的代价……多么……美丽……”陈曼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不再是之前的疯狂呓语或贪婪索取，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极致满足感的咏叹调，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你的挣扎，不过是为这幅毁灭画卷增添了一笔悲壮的色彩……时间的力量，你驾驭不了……它只属于……新生的‘红霜’……”
林晚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比极地的寒风更甚。她看着奥拉夫悲怆的背影，看着眼前这片燃烧的、死寂的废墟，看着自己那只越来越不像人类的结晶手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带着电子干扰杂音的呼救声，突然从奥拉夫腰间的通讯器中断断续续地传出，打破了这片死寂的绝望：
“……呼……呼叫……鼹鼠洞……呼叫……奥拉夫……指挥……能听到吗？这里是……东声波塔……废墟……底层……结构……未完全塌陷……重复……有幸存者……被困……请求……紧急……救援……空气……正在……泄漏……孢子浓度……急速……升高……警报……红……红霜……活性……异常……活跃……它在……生长……！重复……它在……生长——！！！”
通讯信号在一声尖锐的啸叫后，彻底中断。
奥拉夫猛地转过身，独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向远处那座在第一次空袭中受损、此刻己半埋在废墟和冰雪中的东声波塔残骸。塔基巨大的混凝土裂痕处，似乎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还是……某种更加诡异的、粉红色的、脉动着的……微光？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的密钥晶体在听到“红霜……活性异常……生长”时，骤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悸动！仿佛在共鸣，又仿佛在……预警着更深层的恐怖。
那塔基的裂缝深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
幸存者的希望之火尚未完全熄灭，更诡异、更贴近的威胁，却己在脚下的废墟深处，在“红霜”孢子异常活跃的温床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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