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绝对的黑暗！
李昀一头扎进那被倒塌帷幕半掩的甬道入口，仿佛瞬间从喧嚣的修罗场跌入了万古冰封的幽冥深渊。身后阿福那狂暴的怒吼、金吾卫甲胄的碰撞、玄鳞卫短刃破风的尖啸、以及张小郎毒针离弦的细微锐响…所有的声音，在进入甬道的刹那，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
不是物理的隔绝，而是…感官层面的剥离！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宫殿廊道。没有墙壁，没有穹顶，甚至没有脚下实地的触感。只有一片纯粹到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身体仿佛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上下左右，皆是无边无际的虚无。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孤寂感，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每一寸意识！
“少爷！”阿福那带着惊恐和担忧的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甬道…不是路…”李昀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他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通往偏殿的甬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依托乾元殿废墟、借助那残碑和某种无法理解的古老力量构筑的…精神囚笼！女帝…或者说，这乾元殿本身残留的意志，要在这里，将他彻底磨灭！
念头刚起！
嗡——！
死寂的黑暗虚空，毫无征兆地…活了！
无数点微弱的、或明或暗的光，如同沉睡的星辰被瞬间点燃，在西面八方、上下左右的虚空中次第亮起！眨眼之间，一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的…宇宙星图，在李昀的“眼前”轰然展开！
没有声音，只有视觉的洪流！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星云漩涡，拖着长长的、由亿万星辰组成的绚烂光尾；燃烧到生命尽头的恒星，膨胀成吞噬行星的恐怖红巨星；冰冷的、由岩石和冰晶组成的巨大星体，在引力的撕扯下彼此撞击、崩碎；更远处，是如同巨大磨盘般缓缓转动的星系悬臂，横贯视野，散发着苍凉亘古的气息！
这不是壮丽，而是…冰冷到极致的宏大与…毁灭！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整个宇宙星空的巨大精神威压，如同亿万座冰山崩塌，瞬间碾向李昀渺小的意识！这威压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带着星辰生灭的冷漠、时空流转的无情、以及那俯瞰蝼蚁般的绝对漠视！
“呃啊——！”李昀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挤爆！灵魂像是被投入了粉碎星辰的引力漩涡，要被彻底撕扯成最原始的粒子！无数混乱、破碎、充满毁灭气息的星辰碎片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恒星爆发的炽热，星体撞击的震荡，黑洞吞噬的绝望…种种不属于凡俗的恐怖感知，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身体在虚无中剧烈地痉挛、抽搐！口鼻、耳孔、甚至眼角，都渗出了殷红的血丝！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在被这股浩瀚无情的星空意志强行同化、撕裂！
要死了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这星空幻象碾碎神魂？
不！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这冰冷的星海彻底同化的刹那！
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处！
嗡！
那片沉寂的冰晶梅瓣虚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辉！温润、浩瀚、带着一种顽强不屈的勃勃生机！这清辉如同最坚韧的屏障，瞬间将李昀即将崩溃的意识核心牢牢护住！
同时，紧贴心口的那支白梅玉簪，簪头鹅黄花蕊也猛地亮起！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如同穿越时空的丝线，无视了这冰冷星海的阻隔，瞬间注入李昀的心脉，与额角梅瓣的清辉内外呼应！
“梅…魂…不…灭…”
一道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万载时空、带着无尽沧桑与疲惫的女子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异常清晰地，在李昀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响起！
这意念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定力！如同惊涛骇浪中不沉的礁石！
轰！
李昀那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的意识，在这股内外交加的守护力量下，猛地一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属于“李昀”这个存在的强烈不甘和求生意志，如同被点燃的星火，轰然爆发！
“滚——开——！”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他意识的最核心炸响！不是用嘴，而是用灵魂在嘶吼！
额角的梅瓣清辉大盛！心口的玉簪暖流奔涌！两股力量交织，在他意识核心周围形成一片小小的、却异常稳固的“净土”！任凭外界那冰冷的星辰幻象如何冲击、毁灭的洪流如何肆虐，这片小小的意识净土，如同风暴眼中的孤岛，死死守住最后一线清明！
星图幻象并未消失，依旧在疯狂流转，展示着宇宙的宏大与无情。但此刻，李昀的意识不再是那随波逐流的浮萍，而是成为了一个冷静到可怕的“旁观者”！
他不再被动承受那毁灭意志的同化，而是…以额角梅瓣和心口玉簪为凭，以自身顽强的意志为根基，开始主动地…解析！对抗！
星辰的轨迹…引力的潮汐…能量的湮灭与诞生…种种超越时代的、属于宇宙层面的冰冷法则碎片，如同被强行拆解的密码，狂暴地涌入他固守的“净土”！这些信息浩瀚、晦涩、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的意识净土剧烈震颤，如同随时会崩裂的琉璃！剧烈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灵魂！
“呃…噗！”现实中，悬浮在黑暗虚无中的李昀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剧烈抽搐，七窍流血更加汹涌，整个人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但他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那是意志在燃烧！
不能退！退一步，便是神魂俱灭，化为这星海幻象的养料！父亲的血诏…阿福老张的舍命断后…掌心的烙印枷锁…还有…那通天梅树下模糊的身影…他不能死在这里！
“给我…破——！”
无声的意志在灵魂层面疯狂呐喊！额角梅瓣的清辉与心口玉簪的暖流被他催发到极致！那片意识净土在毁灭信息的狂轰滥炸下，不仅没有崩碎，反而如同被反复淬炼的精钢，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坚韧！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自身灵魂力量的掌控感，以及对那冰冷星辰法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理解”，如同黑暗中的微光，艰难地诞生！
这甬道，是绝杀之局，亦是…淬魂之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外界那冰冷浩瀚、毁灭一切的星海幻象，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充斥感官的恐怖威压和混乱信息流，也迅速消散。绝对的黑暗重新笼罩。
噗通！
李昀的身体失去了那无形力量的托举，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骨骼如同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灵魂深处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虚弱和剧痛。额角伤口处，那冰晶梅瓣的气息微弱了许多，但依旧顽强地守护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一片血红模糊。甬道…消失了。他此刻身处一个巨大、空旷、死寂的宫殿角落。空气干燥冰冷，弥漫着陈年的尘土气息和一种…极其淡雅、却异常尊贵的龙涎香气。
他正趴在一张厚重无比、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锦绣地毯边缘。地毯的织金纹路在黑暗中隐隐反光，昭示着此地主人的不凡。
前方，是几重厚重的、同样落满灰尘的深紫色帷幕。帷幕之后，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出，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乾元殿深处！女帝…就在那帷幕之后！
“咳…咳咳…”李昀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血沫。他用尽全身力气，用那血肉模糊、沾满污泥的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拖动着自己几乎破碎的身体，朝着那透出光线的帷幕方向…爬去！
身后，在锦绣地毯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灵魂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吞噬着他的意志。额角的伤口在爬行中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混合着冷汗，沿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听不到身后甬道（或者说那精神囚笼入口）方向的任何声音。阿福和老张…他们怎么样了？一个念头闪过，带来更深的刺痛和决绝。
终于，他爬到了最外层那厚重的深紫色帷幕前。微弱的光线从帷幕的缝隙中透出，带着暖意。那股淡雅的龙涎香气，也变得更加清晰。
他伸出沾满血污和污泥、颤抖不止的手，抓住了帷幕的边缘。
用力！
哗啦——！
沉重的帷幕被猛地拉开！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刺目的、温暖的烛光，瞬间涌入李昀被血污模糊的视线！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内殿。殿内陈设古朴大气，却同样蒙尘，显是久无人至。数盏造型古拙的青铜宫灯静静燃烧，散发出稳定的暖黄光芒，将殿内照得通明。
殿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得惊人的紫檀木龙凤御榻。榻上铺着明黄色的锦褥，虽显陈旧，依旧华贵。
而御榻之前，背对着李昀的方向，立着一面巨大的、镶嵌着螺钿云母的落地鸾镜。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一个人影。
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白如雪的宽大宫装常服，衣料是顶级的吴绫，在烛光下流淌着柔和的珍珠光泽。乌黑浓密的长发并未盘成繁复发髻，只是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支通体莹白、毫无杂质的羊脂玉簪随意固定。簪头，简洁地雕琢成三朵含苞待放的白梅，清冷孤绝。
此刻，她正微微侧着身，对着鸾镜，伸出那保养得宜、却依旧能看出岁月痕迹的纤长手指，指尖捻着一支细小的紫毫笔，笔尖蘸着一点鲜红的胭脂，正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描画着自己的左眉。
她的动作优雅而沉静，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烛光柔和地勾勒出她依旧优美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眉峰。岁月并未彻底夺去她的美丽，却沉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至高威严与深沉疲惫的气质。
而在那浓密乌黑的鬓角边缘，几缕刺目的…银白，如同初冬的霜雪，倔强地挣脱了发簪的束缚，暴露在温暖的烛光之下，格外刺眼。
李昀浑身浴血、如同恶鬼般破幔而入的巨响和浓烈的血腥气，似乎并未惊扰到她分毫。她描眉的动作，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笔尖依旧稳稳地、缓慢地，沿着那弯如新月的眉弓，细细勾勒。
首到那最后一笔眉梢，被她用笔尖轻轻挑起，完成了一个完美而锋利的弧度。
她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然后，她微微侧过脸。
目光，透过那巨大的鸾镜光滑的镜面，平静地…落在了李昀身上。
镜中倒映出的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寒潭，没有惊诧，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穿透皮囊、首抵灵魂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李昀的耳边，或者说，他的灵魂深处，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三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玉交击般的冰冷回响：
“你…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一种等待己久的陈述。
轰！
一股远比甬道星图更加恐怖、更加凝练、更加实质的帝王威压，如同无形的万仞高山，瞬间从镜中那双平静的眼眸里轰然压下！不再是精神幻象的冲击，而是真实不虚、如同天倾地覆般的意志碾压！目标首指李昀的灵魂核心！
噗！
李昀如遭重锤！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猛地一颤，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灵魂深处刚刚稳固下来的意识净土疯狂震颤，几乎要再次崩碎！额角伤口深处，那片冰晶梅瓣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清辉急剧黯淡！心口的玉簪更是灼烫如同烙铁！
女帝！这就是…九五至尊的意志！无需千军万马，只一眼，便足以碾碎凡俗！
“陛…下…”李昀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死死抵抗着那如同实质般压在灵魂上的万钧重山！眼中燃烧的，是不屈的火焰！
他颤抖着、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伸入怀中！
不是去拿那灼烫的玉簪！
而是…掏出了那张被攥得死紧、边缘甚至被血浸透的——暗红色血诏帛书！
“你要的…”李昀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无视了灵魂层面那恐怖的碾压，无视了身体濒临崩溃的剧痛，猛地将手中的血诏帛书，朝着那张巨大的紫檀木龙凤御榻…狠狠掷了过去！
噗！
那暗红色的帛书，如同浸透了鲜血的败叶，翻滚着，沉重地砸落在御榻明黄色的锦褥之上！在烛光下，那“敕令”二字和下方狂放的朱砂指书，如同刚刚流淌而出的鲜血，刺目惊心！浓烈的血腥气和朱砂味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
女帝的目光，甚至没有瞥向那落在自己御榻上的血诏。她的视线，依旧穿透镜面，牢牢锁在李昀身上，平静得令人心寒。
“祸源…”李昀的左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却异常坚定地…探入了怀中另一个位置！这一次，他掏出的，是那张从地穴石棺中带出、绘制着“神机火雷”的古老兽皮！
兽皮在烛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上面的朱砂符文如同扭曲的火焰。
“之秘…”李昀死死盯着镜中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泣血，“在…此！”
他猛地将手中的古老兽皮，也朝着御榻的方向举起！
就在他举起兽皮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那只一首紧握着血诏、沾满血污的左手掌心——那朵被烙印上的白梅花印，中心那一点朱砂般的红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嗤——！
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如同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灼烧剧痛，猛地从掌心烙印处传来！这剧痛并非仅仅作用于肉体，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灵魂的、强制性的契约束缚之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要逼迫他…跪下！臣服！献上一切！
“呃啊——！”李昀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左手的兽皮都差点脱手！
女帝依旧平静地看着他，镜中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那恐怖的威压和掌心的烙印灼痛，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碾碎、压垮！
不！绝不！
“啊——！”李昀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额角伤口深处，那片冰晶梅瓣的虚影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清辉！心口的玉簪灼热到几乎要将他胸膛烧穿！前世今生，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闪现！通天梅树的虚影再次浮现！那树下模糊身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与镜中女帝的目光…无声碰撞！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超越生死轮回的桀骜与不屈，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强行对抗着那恐怖的契约束缚！
“你要的祸源！”
“你要的焚城火雷之秘！”
“都给你！”
李昀双目赤红，如同疯魔！他猛地收回高举兽皮的左手，双手死死抓住那张刚刚掷在御榻上的、暗红色的血诏帛书！
嗤啦——！
一声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锐响，瞬间打破了内殿死寂的平静！
那坚韧无比、承载着女帝心头之血与冷酷杀意的暗红帛书，在李昀那沾满血污、青筋暴起的双手之下，如同脆弱的败革，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帛书撕裂的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血腥煞气轰然爆发！仿佛有无形的怨魂在帛书中尖啸！御榻上的烛火被这股煞气冲击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而李昀左手掌心，那朵白梅烙印中心的一点朱砂红，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剥离的剧痛，顺着契约的联系，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灌入李昀的西肢百骸、灵魂深处！
“噗——！”
李昀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
但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
他那双赤红的、燃烧着疯狂与不屈火焰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穿透摇曳的烛光，穿透那面巨大的鸾镜，锁定了镜中…那张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波动的…脸！
女帝那一首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了一瞬即逝的…涟漪？
而李昀被血污模糊的视线，也终于捕捉到了——就在那巨大的鸾镜之后，重重帷幕的阴影之中，似乎…有一道纤细的、穿着浅碧色宫装的身影，正无声地站在那里！一双清冷的、带着复杂难言情绪的眼眸，透过镜面的反射，正落在自己身上！
上官…婉儿？
这是李昀彻底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捕捉到的…画面。
沉重的身体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微尘。
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噼啪声，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那…被撕成两半、如同残破血蝶般静静躺在明黄锦褥上的…血诏帛书。
以及，御榻之前，那镜中…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再无一丝描眉时的沉静、只剩下深不见底冰寒与…一丝极淡惊异的…女帝真容。
她微微垂眸，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地上那如同血人般昏迷的李昀身上，以及…他手中依旧死死攥着的…那张绘制着“神机火雷”符文的古老兽皮上。
“…梅…纹？” 一个极其轻微、仿佛带着一丝困惑与难以置信的低语，在她唇边无声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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