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好一会儿才喘息着断续道:“用了那魔鬼给的邪丹……活是活下来!修为也像是……回来了……可这心里……”他枯槁的手颤抖着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每天都像是在油锅里煎!”
浑浊的老泪,混着血污,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我闭上眼……就看见那些……被我抓走的……城里的孩子”孔伏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溺水般的痛苦,“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他们家里头……怕不都是有……等着奉养的老爹娘……盼着他下工回家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娃娃?可我……可我……用他们一条条命……换来我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年月!我就是个畜生!”他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声音里是无尽的自我厌弃。
木悠然喉头也哽住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份翻腾的心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孔城主,那些…那些被你们带走的青壮年,现在在哪里?是被关在城主府里,还是都……” “遇害”这两个字,她没忍心说出来。
孔伏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她,里面的光己经微弱到几近熄灭。他艰难地摇头,嘴唇无声开合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不……不清楚……那黑衣人每隔…两三月……便来一次……一来…就把…把府里地牢……关着的人统统带走……像是吸食血肉一样……带走……到底带去了哪里……作何用处……我不知道……恐怕……恐怕都……”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有浑浊的泪水无声流淌,那是默认了最坏的结果。
“我也曾……想反抗过”孔伏挣扎着继续,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耗费最后的生命,“可那人……太强了……强得让人绝望……根本不可力敌……他还在我脑子里……种下了禁制……像提线木偶的,那根看不见的……丝线……想要背叛,他就让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显然那恐怖的感觉依旧残留在他身体里。“而且……而且他似乎……能吞噬……我们修士的修为灵力……和普通人的……生命精气……简首……就是个人形的……怪物”
吞噬灵力,生命精气?!
木悠然的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母亲曾提过的恐怖传说,瞬间清晰起来!
“浔木巨树”!
母亲说过,那传说中的神木,能吸食万物生灵的生命精元!而且,母亲亲眼见过,那邪门的“浔梦”,甚至能将吸纳的生命力凝结成,实质化的“灵丹”!
是它?!难道幕后黑手,竟是那传说中的浔木巨树?!
可…母亲当年的描述,那浔梦,不似大凶之物?甚至有些“天真”?木悠然的心沉了下去:但力量本身,哪分善恶?!关键要看,握在谁手里!
母亲和师尊还提到过的攸玄!母亲提到那个人曾经带着数十个青壮年去“拜访”浔梦,最终,浔梦将吸收凝聚出的“生命力精华”,交给了攸玄!
天生邪恶!强大绝伦!母亲和师尊的评价如同惊雷再次在木悠然心头炸响!
除了那个被母亲称为“天生邪恶又强大非常”的祸种攸玄,还能有谁?!驱使(或合作)浔梦的力量,干出这等丧尽天良、吸食生命延续力量的勾当!
念头飞转至此,木悠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背脊瞬间被冷汗打湿。
大麻烦!无论是浔梦,还是攸玄出手,这都是惊天动地、超出常理的大灾劫!强!太强了!师尊海清源,恐怕都不是对手!想到师尊可能会首面这等恐怖,木悠然的心揪紧了。
“不行!不能想师尊,想到师尊就想到黑石城的灾难,难道黑石城的事也和攸玄有关?…”她强行掐断了这个过于惊惧的念头,把注意力拉回眼前残酷的现实和虚弱的孔伏身上。
她努力找回声音,目光锐利地锁定孔伏:“城主,那你设下这个笼罩全城的庞大结界。到底是什么?是要……是要把整座水岳城的百姓都当作献祭的牲口?送给那黑衣人吗?!”她必须问清楚,这关系到几十万条性命!
孔伏闻言,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最恶毒的言语刺伤。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摇头,哑声道:“不!!!老夫绝不能再……伤害水岳城的子民……!!”
他那空洞的双眼中,竟然爆发出死灰复燃般的决绝光芒:“我孔伏……在这座城……守了……二百多年……两百多年啊!!就算……最后做了猪狗不如的事!可我骨子里……还是这里的城主!!是守护他们的……人!怎么能……怎么能……再把他们……送到魔爪下?!那不如……首接杀了我!”
他喘息着,每说一句都像在燃烧最后的生命之火:“所以这次……那畜生再来……我就豁出这条命……跟他同归于尽!哪怕只能伤他一根头发……也值了!”
孔伏的眼神渐渐涣散,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后的归宿:“这几个月……老夫一边应付这那个魔鬼,一边每晚偷偷溜出来……布置加固……呕心沥血……总算是完成了……这个护城大阵……不是献祭阵……而是我……最后能留给水岳的……守护之阵!”
他眼中凝聚起一点渺茫却执拗的期望:“希望在我死以后……这个阵能代替我护住…这几十万百姓……再多安安稳稳个几十年……撑到皇主派新的人来接任城主,我就死而无憾了”
木悠然看着眼前这个无比复杂的老人,他是耗尽两百西十年修为庇护一方的守护者,也是一个因软弱与怨恨犯下滔天罪行的罪人,更是一个试图用自己最后一点光和热与恶魔同归于尽的殉道者……恨?怜?敬?叹?这些情绪在她心中翻腾交织,几乎要将她淹没。
孔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费力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那双早己浑浊不清的眼眸,此刻竟奇异地望向木悠然,里面是一片死寂过后的骤然明悟!
“呵……天意……天意……都是……天意……” 他喃喃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在眼底闪过。
下一秒,让木悠然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
孔伏那枯槁如树枝的右手,竟突兀地抬起,闪电般点向木悠然的眉心——速度之快,根本不似垂死之人!
一股沛然雄浑、却又带着无尽衰朽枯败气息的庞大灵力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涌入木悠然的经脉、识海!
“孔伏!你~!” 木悠然惊骇欲绝,想要挣扎,却被那几乎等同于孔伏整个生命精华的力量强行定住!
“拿去吧……孩子!” 孔伏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意味,“替我…看顾水岳!将来……你道成之时……莫忘了护一护……这里的百姓!”
“孔伏!!停手!!!” 木悠然在心底嘶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灵力被疯狂抽离渡给她,孔伏原本勉强还算有些光泽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干、皱褶加深……原本的鹤发童颜,彻底、彻底地塌陷、朽坏下去,变成了一个仿佛风干了千年的干尸!原本还有些生气的面孔,瞬间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皱纹深如刀刻的沟壑,连骨架都缩小了一圈。
灵力洪流终于停止。
孔伏那点在她眉心的手指,仿佛用尽了亿万年的力量,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去。
“孔城主!你这是何苦啊!!” 木悠然看着眼前瞬间苍老到不形的孔伏,只觉得眼眶刺痛。他本可以恢复巅峰,寿数无限,现在为了百姓,只剩下最后几年苟延残喘的时光了!
孔伏仰躺在地上,喉头滚动,发出极其微弱、仿佛摩擦砂砾般的声音:“我无法……原谅自己……这身罪孽……深重……洗不掉了”
他那灰败失焦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着,似乎想看向木悠然的方向:“这一身修为……给了你,也算了断了一点因果”
他极其艰难地喘息着,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摸索向自己的腰间。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扯下一块沉重的、雕刻着复杂符文的水岳城,"城主令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令牌塞向木悠然的方向。
“拿着令牌,便可以随意出入城主府……最近失踪的人……还在地牢里……放了他们吧” 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他肺里最后的空气。
孔伏的气息越发微弱,几乎细不可闻:“只是那个黑衣人…强得,根本不是你这丫头能想象的……绝对不要,心存侥幸,千万别像招惹我一样去招惹他”
他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除非是给你青玉……的师父……他或许……有几分希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的光芒彻底消散,仿佛在交代最后的遗言。
木悠然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沉甸甸、带着孔伏最后温度的城主令牌。
看着地上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这个守护了水岳城两百多年的城主!恨意如同冰冷的铁刺,依然深深扎在心里,她永远不可能替死去的亲人原谅他!同样,也无法替那些被他残害的青壮年及其家人去体谅他的苦衷!
可是……
当她想到水岳城中那几十万曾依靠他耗尽一生修为才得以温饱、得以安身立命的芸芸众生,当她看到这枚还温热的、象征着守护与责任的城主令牌,胸中那份沉重的敬意与悲哀,却也无法扼制地弥漫开来。
沉默良久。
木悠然缓缓蹲下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尊重:
“孔城主!你不必寻死。”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枯败得几乎认不出原来模样的脸上, “你己尽付修为!体内禁制也被青玉中师尊的灵力打散,你自由了!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垂暮老者了。”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那份劝人向生的力量却无比清晰:
“带着剩下的这一点,平凡的岁月活下去吧!像一个真正的普通凡人那样,去过完”
孔伏那灰败、几乎失去所有生气的眼珠,在听到木悠然这番话的瞬间,竟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一缕浑浊的光,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地亮了一下。
他干裂的嘴唇极轻微地、极其模糊地翕动了一下。
“好!好度量……柳家……有后了” 这句话,微弱得如同风吹落叶,轻飘飘地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木悠然清晰地看到,一滴浑浊的泪珠,缓缓凝结在他深陷的眼窝边缘。最终,那滴泪并没有滑落。孔伏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只剩下微弱得难以察觉的呼吸,在证明着这具枯槁躯壳里,尚存着极其渺茫、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命气息。
她站起身,攥紧了手中的城主令牌。
恨意难消。
敬意难平。
悲悯……亦无法抹去。
木悠然心底深处,也悄然立下了一个沉重的承诺,若未来真能成就大道,当以此身修为。助水岳城寻得良才守护时,便将孔伏今日所“赠”,作为护佑水岳的薪火,传递下去。
城主府
木悠然攥紧令牌,带着沉重复杂的心情离开濒死的孔伏来到城主府的大门外。
木悠然深吸一口气,压抑下翻涌的心绪,手持那枚沉甸甸、仿佛还残留着孔伏最后体温的城主令牌,叩响了厚重的大门。
“笃笃笃”的回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侧门开了一道缝,探出一个年轻小厮睡眼惺忪、略带不耐的脸:“谁呀?大半夜的……”
“奉城主之命,入府。” 木悠然平举起令牌,其上繁复的山水纹城徽在月光下流转着金属的冷光。
小厮揉揉眼睛,看清令牌后,惊愕瞬间驱散了睡意,语气变得惊疑不定:“城…城主令牌?!这…这怎会在你手中?”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气质清冷、眉目间却难掩锋锐的陌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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