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静悄悄的。孙悟空就那么握着黛玉的手腕,靠在暖玉台边,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稳,像是睡着了。但他那身破金甲下的肌肉,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能暴起的紧绷。暖玉台的热气混着止血藤的药草清香,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黛玉也睡着了,眉头舒展开,呼吸又轻又浅。被孙悟空握着手腕的地方,能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老茧和滚烫的温度,奇异地让她觉得安心。心口那颗“绛珠”还在隐隐作痛,但琉璃净光和暖玉台的热气护着它,像一层柔软的茧。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那层无形的屏障,忽然像水波一样轻轻晃了晃。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是那只之前闯祸、爪子上沾了墨迹的小猴子!它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小心翼翼地往里瞅,看到大王(孙悟空)闭着眼靠在台子边,台上那个“宝贝”也睡着了,胆子才大了点。
它蹑手蹑脚地溜进来,小小的爪子在冰凉的石地上几乎没声音。它一眼就看到暖玉台边,大王堆的那一大堆止血藤和生肌花。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一亮。
它认得这些草!花果山的老猴子教过,这是好东西,能治伤!大王和那个宝贝都受伤了!
小猴子灵巧地跳上暖玉台边的一块矮石头,伸出小爪子,小心地扒拉下一小片止血藤翠绿的叶子。它看看大王,又看看黛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叶子叼在嘴里,然后轻巧地跳下石头,凑到黛玉身边。
它把嘴里叼着的止血藤叶子,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黛玉盖着的蕉叶旁边。那动作,带着点笨拙的讨好,又有点怕惊扰她的紧张。做完这一切,它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孙悟空,见大王没动静,才松了口气,转身就想溜。
“吱?” 它刚转身,洞口方向又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疑惑的猴叫。
又一只小猴子出现在洞口!这只猴子体型更小些,毛色是罕见的银灰色,最特别的是它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透出一种深邃的、近乎妖异的**紫色**!这只紫瞳小猴没有立刻进来,它只是安静地趴在洞口,那双紫幽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极其专注地盯着暖玉台上沉睡的黛玉,尤其是……她心口的位置。
它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其他猴子那样充满好奇或亲近,更像是在……**观察**?或者说,在**感受**着什么?它的目光掠过黛玉苍白的面容,最终落在那片被黛玉眼泪浸湿、留下深色泪痕的蕉叶上,紫瞳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波动。
叼着叶子的小猴子看到紫瞳小猴,似乎有点不自在,飞快地“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催促它离开,然后自己先一溜烟钻出了洞口屏障,消失不见。
那只紫瞳小猴却依旧没动。它静静地趴在那里,像一块灰色的石头。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缩回脑袋,紫色的眼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洞内,身影便融入了洞外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一切细微的动静,并没有逃过孙悟空的耳朵。他压根就没真睡着。那屏障的波动,小猴子溜进来的窸窣,放下草叶的轻响,还有洞口那只紫瞳小猴极其轻微的呼吸……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金色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睛没睁开,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又来?这些小猢狲,真当俺老孙的洞府是菜园子?尤其是洞口那只……眼神不对。他火眼金睛虽然耗损严重,但首觉还在。那紫眼睛的小东西,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违和感**。不像花果山的猴子,气息太干净,太……刻意?回头得让猴崽子们好好查查。
不过眼下……他握着黛玉手腕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紧了紧。小草精刚稳定点,经不起折腾。他暂时压下了立刻出去揪猴子的念头,继续闭目调息,抓紧每一刻恢复力量。这短暂的安宁,是拿命换来的,一点都不能浪费。
天快亮的时候,黛玉醒了。这一次,她感觉好多了。心口的剧痛变成了隐隐的闷痛,虽然虚弱,但至少意识是清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蕉叶被角旁,那片翠绿新鲜的止血藤叶子。
她微微一愣,墨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想起昨晚迷糊中似乎听到的小动静。她侧头看向孙悟空,他依旧闭着眼靠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腕,呼吸平稳。只是那身伤痕,在夜明珠的光下显得更加刺目。
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昨天她笨手笨脚涂抹的药泥己经干涸,混着血污,黏在伤口周围,看着反而更糟了。黛玉脸上微微一热,有些懊恼自己当时的笨拙。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手腕从孙悟空宽大的手掌里抽出来。动作很轻,很慢,生怕惊醒了他。
孙悟空在她手腕刚动的时候就“醒”了。他没睁眼,只是心里哼了一声:小哭包,又想折腾什么?他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离开了自己的掌心,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但依旧忍着没动。
黛玉坐起身,虽然牵动伤口让她蹙了蹙眉,但还是强忍着。她拿起昨晚剩下的止血藤和生肌花,又拿过旁边一个干净的石碗,这次没有用牙咬,而是学着之前看到孙悟空处理果子的样子,用指甲一点点掐断藤蔓,再放进石碗里,用另一块小石头,耐心地、慢慢地捣磨。动作依旧不熟练,但比昨晚稳当多了。
绿色的草汁在石碗里慢慢渗出,散发出更浓郁的草木清气。
孙悟空偷偷掀开一点眼皮缝,金色的瞳孔在阴影里瞄着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一片认真,额角因为用力又渗出细汗,笨拙却无比专注地捣着药。心里那点被抽走手腕的不爽,莫名其妙就散了,反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捣好了药泥,黛玉拿起一小块干净的蕉叶碎片(从旁边备用蕉叶上撕下来的),小心地蘸了些药泥。她屏住呼吸,靠近孙悟空,冰凉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去擦拭他手臂上那些干涸的血污和旧药泥。
微凉的触感再次落在伤口上,带着新鲜的草木清气。孙悟空身体本能地又绷紧了一瞬,但这次,他忍住了没动,也没出声。他感觉到她的指尖比昨晚更稳了,虽然依旧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害怕,但那份认真和坚持,却透过那微凉的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像在修复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擦掉脏污,露出下面翻卷的伤口,她才用蕉叶蘸着新的药泥,重新涂抹上去。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这一次,孙悟空没有再阻止。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微凉指尖带来的奇异安抚,听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加重的呼吸声。洞内很安静,只有药杵偶尔碰到石碗的轻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夜明珠的光透过巨大的蕉窗,洒下温柔的翠影。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洞外弥漫的烟尘,从水帘缝隙里漏进几缕金线,恰好落在暖玉台上。
黛玉终于处理完他手臂上最显眼的那道伤口,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累得轻轻喘气。她抬起头,刚想看看他的反应,目光却猛地被洞外某个方向吸引!
透过那面巨大的、流淌着翠绿光泽的蕉窗,她看到远处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山林废墟上空,缭绕的烟尘里,似乎有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紫色雾气**!那雾气飘忽不定,如同有生命般在废墟间游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和……**熟悉感**?
黛玉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这感觉……这阴冷的气息……和之前那侵入她魂魄、试图吞噬她本源的歹毒意念……太像了!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贪婪和恶意,她绝不会认错!
“大圣!”她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孙悟空的手臂!
孙悟空瞬间睁眼!金色的瞳孔如同点燃的熔炉,锐利如电的目光顺着黛玉惊恐的视线,猛地射向蕉窗外那片废墟上空!
暗紫色的雾气?!
那股阴魂不散的鬼东西,竟然还没走?!还敢在俺老孙眼皮底下冒头?!
他霍然起身,金箍棒瞬间出现在手中,棒身嗡鸣,裂痕处金光流转!方才洞内那点难得的温情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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