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同膳”风波后，沈知鱼在宫里的待遇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
虽仍是小太监，但明眼人都瞧出她在陛下那儿得了些脸面。
这不，她被调到了御书房伺候笔墨。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也是烫手的山芋。
御书房是权力中枢，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
沈知鱼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研墨铺纸，小心翼??。
萧玦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朱笔批阅，神情冷肃。
殿内只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沈知鱼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萧玦搁下笔，揉了揉眉心。
他突然偏头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沈知鱼。
“你识字？”
声音不大，却让沈知鱼心头一跳。
来了来了，暴君的随机提问环节。
“回陛下，奴才……略识得几个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萧玦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又道：“既识字，那朕问你，《尚书》有云‘天命靡常’，何解？”
沈知鱼脑子嗡的一声。
《尚书》？那是什么书？
原主记忆里似乎只有些粗浅的认字功夫，对这种经义典籍，怕是连书皮都没摸过。
她额角开始冒汗，这要是答不上来，会不会被当成欺君给拖出去砍了？
眼看萧玦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沈知鱼急中生智。
古代经义我不懂，但现代的歪理邪说我能编啊！
她定了定神，恭敬道：“陛下，奴才愚钝，于经义一道所知浅薄。”
“只是奴才曾听闻一些市井奇谈，说这‘天命’，或许并非一成不变。”
萧玦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哦？说来听听。”
沈知鱼心一横，豁出去了！
“奴才听闻，世间万物，在未被观测之前，皆处于一种……一种叠加之态。”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把“薛定谔的猫”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讲出来。
“譬如，一个封闭的盒子，里面有一只猫，还有一种可能致其死亡的机关。在打开盒子之前，我们无法确知猫的死活。”
“此时，这猫便既是死的，也是活的，生死两种可能同时存在。”
萧玦眉头微蹙，显然被这闻所未闻的说法勾起了好奇。
“继续说。”
沈知鱼咽了口唾沫，继续硬着头皮胡诌：“所以，奴才斗胆猜测，陛下的天命，在您做出每一个抉择，揭开每一个‘盒子’之前，或许也如那猫一般，既是注定的，也是不注定的。”
“最终天命如何，全在于陛下每一次的选择与行动。”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觑着萧玦的神色。
萧玦陷入了沉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
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一丝惊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这种解释“天命”的方式，他从未听过。
荒诞，却又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半晌，他薄唇轻启：“你的意思是，朕的命运，并非上天注定，而是朕自己走出来的？”
沈知鱼连忙道：“奴才不敢妄议天命，只是觉得，陛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在塑造着未来。天意高远，但事在人为。”
萧玦突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沈知鱼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有点意思。”他评价道，第一次正眼细细打量这个小太监。
这小东西，脑子里装的东西，确实和旁人不太一样。
他竟破天荒地没有斥责她的“胡言乱语”，反而又追问了几个关于“可能性”和“选择”的问题。
“若有无数可能，又该如何择其善者？”
沈知鱼搜肠刮肚，把什么“概率论”、“最优解”都简化魔改了一遍，勉强自圆其说。
听得萧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竟有几分投入。
这一切，都被悄立在殿门外不远处的总管太监王瑾听了个七七八八。
王瑾心中大骇！
这沈知鱼，好大的胆子！竟敢跟陛下讨论这等近乎“天命在我”的“大逆不道”之言！
更让他心惊的是，陛下非但没有龙颜大怒，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此子……绝非池中物！
王瑾看向沈知鱼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的忌惮。
御书房内，一番“玄学”探讨结束，萧玦看沈知鱼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欣赏？
沈知鱼暗自松了口气，感觉暴君对她的信任度，好像那么一丢丢地提升了。
（暴君信任度：LV1 -＞ LV1.5）
总算又苟过一关！
当夜，萧玦在寝殿批阅奏折至深夜。
沈知鱼守在一旁，强撑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烛火摇曳，萧玦许是累了，伏在案上小憩。
突然，他眉头紧锁，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玉……玉……”
他含糊不清地呓语着，一只手猛地伸出，紧紧抓住了旁边沈知鱼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抓得沈知鱼生疼。
她不敢挣扎，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看到萧玦平日里冷峻逼人的面容，此刻竟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无助和深切的恐惧。
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
这一刻，沈知鱼心中对暴君的恐惧，竟悄然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怜悯。
原来，这个喜怒无常、杀伐果断的帝王，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萧玦很快从噩梦中惊醒，眼神迷茫了一瞬，便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他松开沈知鱼的手，对自己方才的失态似乎毫无察觉，只淡淡吩咐：“退下吧。”
沈知鱼躬身告退，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噩梦中那个“玉”，究竟是谁？
这位暴君的过去，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预感，这皇宫里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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