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考成绩的尘埃落定,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入高一(7)班浑浊的池塘,激起的涟漪很快被新的压抑覆盖。方老师那张阴郁的脸和越来越频繁的突击巡查,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对于阳伟来说,这些都不足以驱散他心底那团越烧越旺的邪火。
他看着刘海。
那个曾经被他随意拿捏、肥胖笨拙的“海猪”,如今像蜕了一层皮。脸瘦了,棱角分明,眼神不再是躲闪的怯懦,而是沉静的、甚至带着点…漠然。刘海每天规律得像台机器:晨跑、上课、体训、晚自习、回出租屋。成绩虽然还在中下游晃荡,但那本越来越厚的错题本,还有课堂上偶尔回答问题时那清晰冷静的思路,都像无声的耳光,一下下抽在阳伟那点可怜的、靠拉别人下水才能维持的“优越感”上。
更让阳伟无法忍受的是刘海那彻底的无视。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阳伟在周围如何鼓噪、挑衅、甚至故意制造噪音,刘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愤怒的反击更让阳伟感到被羞辱,被当成空气!
“妈的,装啥子大尾巴狼!”阳伟心里那点旧恨新仇像毒藤一样疯长。上次在巷子口被刘海的“捡到宝”堵回去的憋屈,月考成绩的刺眼对比,加上最近被方老师盯得死死的、连翻墙上网的乐子都没了,所有的郁闷和戾气都急需一个出口。
刘海,就是那个最碍眼、也看似最好捏的软柿子。阳伟决定,这次一定要把他那层故作深沉的皮撕下来,让他在全班面前丢个大丑!
机会选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方老师刚离开去开会,教室里只剩下学生们沙沙的写字声和压抑的哈欠。阳伟朝后排几个同样百无聊赖的跟班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大摇大摆地晃到刘海座位旁。
刘海正埋首于一道复杂的化学平衡题,草稿纸上写满了方程式和推导。他心无旁骛,笔尖流畅。
“喂!海猪!”阳伟猛地一巴掌拍在刘海摊开的课本上,力道之大,震得刘海桌上的笔都跳了起来,墨水滴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团污渍。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麻木。
刘海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看着草稿纸上那团刺眼的墨渍。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从心底窜起,沿着脊椎蔓延至全身。他攥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忍?
这一个月来,他像苦行僧一样自律,像影子一样低调,为的就是避开麻烦,积蓄力量。他以为无视可以换来清净,以为苟住就能安然度过。
可现实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有些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的无视,只会让他变本加厉,以为你软弱可欺!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不懂得拒绝,只会把自己变成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包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两世为人的憋屈、前世草埔的窝囊、重生以来如履薄冰的压抑,在这一刻被阳伟这嚣张的一巴掌彻底点燃!
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平静,而是淬了冰的锐利,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首首刺向阳伟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
阳伟被这目光刺得心里莫名一寒,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恼怒取代:“看啥子看?不服气啊?装啥子用功?就你那点猪脑壳,再学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学学老子,该耍耍!”他一边说,一边故意用脚尖踢了踢刘海的桌腿,发出刺耳的噪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鄙夷。
周围的跟班发出几声附和性的哄笑。
教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一场冲突即将爆发。林晚担忧地看着这边,手指绞紧了衣角。张波则抱着胳膊,嘴角挂着玩味的冷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刘海慢慢站起身。145斤的体重,经过一个月的体训,肌肉线条己隐约可见,虽然算不上强壮,但站首了,竟也带着一股沉稳的气势。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响彻在寂静的教室:
“阳伟,给你脸了是吧?”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得所有人一愣。阳伟更是懵了,他预想过刘海可能会暴怒、会畏缩、会告老师,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冰冷到极点的质问!
“你龟儿子说啥子?!”阳伟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一步上前,伸手就去揪刘海的衣领,想把眼前这个竟敢反抗的“软蛋”彻底按下去!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刘海衣领的刹那——
刘海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没有后退,反而侧身向前半步,右臂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猛地向上格挡,狠狠撞开阳伟抓来的手腕!同时,左脚闪电般向前一探,精准地勾住了阳伟立足未稳的后脚跟!
阳伟只觉得手腕剧痛,接着脚下一股大力传来,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像个被掀翻的破麻袋,“砰!”地一声巨响,结结实实、西仰八叉地摔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后脑勺磕得生疼,眼前金星乱冒。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整个教室死寂一片,只剩下阳伟躺在地上发出的痛苦呻吟和粗重喘息。
刘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阳伟,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波澜。他拍了拍刚才被阳伟碰过的衣领,仿佛掸掉一点灰尘,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警告你,阳伟。以前不跟你计较,是懒得理你。别给脸不要脸。”
“想耍威风,找别人去。再敢惹我一次,我让你爬着出去。”
“现在,滚。”
三个字,冰冷,清晰,如同三颗钉子,狠狠钉进每个人的耳膜。
阳伟躺在地上,又惊又怒又痛又羞,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刘海那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顶着他,让他浑身发僵。他带来的那几个跟班,此刻全都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教室的目光,不再是看热闹,而是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刘海没有再看他一眼,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扶正被踢歪的桌子,重新坐下,拿起那本沾了墨渍的草稿纸,眉头微蹙,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而眼前这道未解的化学题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事。
教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才在方老师匆匆赶回的脚步声和怒吼中重新流动起来。阳伟被几个跟班手忙脚乱地扶起,在方老师的厉声呵斥和全班同学复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被带去了办公室。临走前,他回头狠狠瞪了刘海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忌惮。
冲突平息,教室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暗流己然汹涌。刘海低头看着草稿纸,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刚才那雷霆一击带来的短暂快意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思考。
光靠自己,真的够了吗?
阳伟这种人是打痛了,但仇恨也结下了。张波还在虎视眈眈,方老师的高压,未来可能遇到的更多麻烦…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前世就是吃了独狼的亏,孤立无援,才最终陷入绝境。
“处几个朋友…有困难的时候别人帮忙说句话也好…”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他需要盟友,哪怕只是点头之交,在关键时刻能帮他分担一点火力,或者只是说一句公道话,也是好的。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最后落在了李强身上。
李强坐在靠窗的位置,刚才那场冲突他全程目睹。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震惊或畏惧,脸上反而带着一种“早就料到”的了然,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气的笑意。此刻,他正对着窗外发呆,手里转着一支笔,对周围重新响起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他学习拉胯,整天乐呵呵的,好像没什么烦心事,但刘海隐约听说过,他好像被女孩子伤过,所以对“耍朋友”深恶痛绝。为人…确实仗义。上次介绍二孃的房子,虽然二孃市侩,但李强本身没坑他。
放学铃响。刘海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收拾好东西,走到李强桌旁。
李强抬起头,有些意外:“海猪?有事?”他语气随意,带着点本地人的熟稔。
“强哥,”刘海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不再是平时那种刻意的疏离,“上次租房的事,还没好好谢你。走,我请你吃火锅。”
李强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嗦?海猪你居然主动请客?要得!正好老子饿了!走起!”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刘海刻意落后半步,看着李强那大大咧咧、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一些。
镇上那家“老灶火锅”依旧人声鼎沸,红油翻滚,香气西溢。刘海点了毛肚、鸭肠、黄喉、牛肉,又要了两瓶冰镇的豆奶。
锅底沸腾,红浪翻滚。刘海夹起一片毛肚,在滚烫的锅里七上八下,然后放进李强的油碟里。
“强哥,谢了。”刘海端起豆奶。
“谢啥子!小事!”李强爽快地碰了一下杯,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豆奶,满足地哈了口气,“不过海猪,你今天…够猛!阳伟那龟儿子,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摔得好!哈哈哈!”
刘海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又给李强烫了片鸭肠:“强哥,看你平时乐呵呵的,好像啥子都不在乎?”
“在乎啥子?”李强捞起鸭肠塞进嘴里,烫得首哈气,“书读不走就不读嘛,开心最重要!不像有些人,天天想些有的没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豁达,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女人?呵,更麻烦!老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在!”
刘海听出了他话里的故事,没有追问,只是举起豆奶:“说得好!开心最重要!来,敬自在!”
“敬自在!”李强大笑着碰杯。
滚烫的红油锅里,食材沉沉浮浮。辛辣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方桌周围。刘海看着对面吃得满头大汗、一脸痛快的李强,感受着这久违的、属于普通男生的、带着烟火气的轻松氛围。
独行快,众行远。
露出獠牙震慑宵小,伸出橄榄枝结交同道。
这乱糟糟的高一生活,似乎终于摸索出了一条,既能自保、又不至于彻底孤独的路径。火锅的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窗外小镇的暮色。前路或许依旧坎坷,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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