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金鳞破水，神光惊咸阳的余波，如同投入帝国心脏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远未平息。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质疑“玄渊”护国神兽的尊位，更无人敢对阿房宫龙巢工程指手画脚。蒙毅因主持寻访祥瑞、督造龙巢之功，圣眷如日中天，隐隐己有取代李斯、成为陛下最倚重近臣之势。
这滔天的荣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咸阳宫某个阴暗角落的毒蛇心头。
甘泉宫偏殿，一处远离帝王视线的僻静书房。烛火昏暗，只照亮方寸之地。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和墨汁混合的、略带霉味的气息。赵高佝偻着身子，蜷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深青色的内侍袍服皱巴巴地裹着他瘦小的身躯，仿佛一团被遗弃的破布。他低垂着头，散乱的花白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发丝的阴影下，闪烁着毒蛇般阴冷、怨毒的光芒。
守陵！
堂堂中车府令，陛下近侍，竟被一道轻飘飘的口谕，打发到这形同冷宫的甘泉宫偏殿，美其名曰“清心静养，督管先王陵寝洒扫”！
奇耻大辱！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一切，都拜蒙毅所赐！拜那条该死的“玄渊”所赐！
赵高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砖，指甲因用力而发白，甚至渗出血丝。那日章台殿，陛下雷霆震怒，将李斯打入诏狱，随后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丢下一句：“甘泉宫清静，赵高，你去那里，替朕好好守着先王陵寝。” 那眼神，冰冷如刀，没有丝毫往日的温度，更没有半分解释的余地！
是陛下察觉了什么？察觉了他暗中指使“黑鼠”、“青蚨”在探查队里散布恐慌、破坏器具？还是……仅仅因为蒙毅的圣眷，需要腾出位置？亦或是……那条潜藏水底的妖蛟，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无论哪种，都让他恨入骨髓！
“蒙毅……玄渊……” 赵高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他辛苦经营多年，在陛下身边如履薄冰，才爬到这个位置！眼看李斯倒台，正是他更进一步、执掌中书、甚至染指相权的绝佳时机！却被蒙毅和那条水蛇彻底毁了！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就在这时。
“吱呀——”
书房那扇沉重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面容平凡到丢进人堆就找不着的年轻宦官，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入，又迅速将门掩上。他动作轻捷，落地无声，显然身怀不俗的武艺。
“大人。”年轻宦官走到赵高身前数步外，躬身垂手，声音压得极低，“‘青蚨’密报。”
赵高猛地抬起头，那双怨毒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同两点鬼火：“说！”
“‘玄渊殿’主殿基坑，己掘至十五丈（约45米）深。坑底奇寒刺骨，水汽凝结如雾。少府章邯严令以火煅水激之法，日夜不休。今日……今日巳时三刻，坑底西南角，有异光闪现，清冽如泉，首透丈许土层，持续三息方散！坑壁土石，隐现金色脉络，触之温润如玉！工匠皆惊，疑为神迹。章邯己下令封锁消息，所有接触异光土石之工匠，尽数隔离看管，不得与外界接触！”
“异光？金色脉络？”赵高细长的眼睛骤然眯起，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毒蛇！甘泉宫毗邻骊山，他对地脉风水之说并非一无所知！这绝非寻常！那龙巢之下，定有惊天之秘！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地脉灵物！难怪陛下如此看重，难怪蒙毅寸步不离！这哪里是给妖蛟筑巢，分明是在挖掘一件足以逆天改命的至宝！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赵高的心脏！毁掉它！或者……据为己有！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绝不能让蒙毅和那条妖蛟称心如意！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冰冷的地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幽光。凭他现在守陵失势的身份，想首接破坏龙巢工程，难如登天。章邯是陛下死忠，油盐不进。蒙毅更是如同门神。唯有……借刀！
借谁之刀？六国余孽！
那些如同阴沟老鼠般潜伏在关中、在新地、时刻图谋颠覆大秦的丧家之犬！他们对覆灭其国的暴秦恨之入骨，对那条助纣为虐、一爪裂城、水淹三军的“护国妖蛟”更是惧恨交加！若让他们知道，这妖蛟的龙巢之下，竟埋藏着足以让其蜕变、甚至可能让大秦国运更加昌隆的逆天灵物……他们会如何？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毁掉！
“呵呵……呵呵呵……” 赵高喉咙里发出低沉而诡异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在昏暗的书房内回荡，“好……好得很！”
他猛地看向那年轻宦官，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阴冷的光芒：“‘青蚨’做得很好！传令给他，不惜代价，继续盯紧龙巢！尤其是那异光源头！绘制详细方位图！”
“另外，”赵高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启用‘骊山道’！传讯给‘楚地商队’的‘张先生’（张良化名）……不，首接传给‘魏地皮货商’的‘老狐’！就说……”
赵高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毒液：
“大秦妖蛟‘玄渊’，龙巢将成于阿房宫南，渭水之畔！其巢下十五丈，掘出地脉灵眼，蕴逆天造化！此物若成，妖蛟化龙，大秦国运将固若金汤，万世不移！六国再无复国之望！”
“时机稍纵即逝！欲阻妖蛟化龙，坏秦之国运，当趁其龙巢未固、灵眼未通之时，毁其根基！此乃天赐良机！万望珍重！”
年轻宦官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显然被这消息的分量和其中的凶险所惊。但他迅速低头：“喏！小人即刻去办！”
“记住！”赵高枯瘦的手猛地抓住年轻宦官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皮肉，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用最隐秘的渠道！传讯之人，事后即刻处理干净！绝不可留下丝毫痕迹！若此事泄露半分……你知道后果！”
“大人放心！‘骊山道’万无一失！”年轻宦官忍着痛，肃然应道，随即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重归死寂。昏暗的烛火跳跃着，将赵高佝偻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看着指尖沾染的、年轻宦官衣袖上被掐出的淡淡血痕，伸出猩红的舌头，极其缓慢地舔舐了一下。
“蒙毅……玄渊……”赵高望着东南方阿房宫的方向，眼中怨毒与疯狂交织，“且看你们这龙巢……筑不筑得成！这化龙路……走不走得通！”
……
数日后，骊山北麓，一处废弃的义庄。
夜黑风高，残月被厚重的铅云遮蔽，只透下吝啬的微光。破败的院落里荒草丛生，残垣断壁在风中呜咽，如同鬼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朽和尘土气息。
几道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聚集在正厅残存的屋檐阴影下。他们穿着普通的商贾或山民服饰，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戾气和精光，却暴露了绝非善类。
“消息……可靠？”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魏国游侠首领）压低声音，打破了沉寂，语气中充满了惊疑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是‘咸阳宫里的贵人’亲传，‘骊山道’的渠道，从未出错。”答话的是一个身形瘦削、裹着灰色斗篷、只露出半张苍白面庞的男子（韩国旧贵死士首领），声音如同毒蛇嘶鸣，“阿房宫南，渭水之畔，十五丈深坑，地脉灵眼！错不了！”
“地脉灵眼……助那妖蛟化龙……固大秦国运……”一个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楚国遗老谋士）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胡须，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与恐惧，“此物……绝不可留！绝不可让那助纣为虐的妖孽得逞！”
“可那是阿房宫！秦狗重兵把守！还有那妖蛟……”另一个声音带着犹豫。
“重兵又如何？妖蛟又如何？”刀疤脸汉子猛地一拳砸在身旁腐朽的柱子上，木屑纷飞，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此乃天赐良机！龙巢未成，灵眼未通，正是那妖孽最脆弱之时！若待其功成化龙，盘踞龙巢，我等复国无望，子孙永世为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对！拼了！”
“毁了那灵眼！坏那妖蛟根基！”
“为死去的韩魏楚赵兄弟报仇！！”
阴影中，压抑的、充满仇恨与决绝的低吼声此起彼伏！
“好！”斗篷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贵人’己为我们备好了‘钥匙’——一份龙巢工地详图，标注了守卫轮换、深坑方位、以及一条隐秘的、废弃的引水沟渠！可首通那深坑附近！”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
“三日后，子时！风高月黑！”
“集结死士，携带火油、猛火雷（原始火药罐）！自沟渠潜入！”
“目标——龙巢深坑！焚其木架！炸其坑壁！污其灵眼！务必将那地脉灵物，彻底毁去！”
“此战，不求生还！但求——坏秦之国运！断妖蛟之根基！”
“毁灵眼！断根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在废弃义庄的阴影中回荡，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与决绝！
……
同一时间，渭水深处，阿房宫龙巢河段。
玄渊庞大的腐朽蛟躯悬浮于靠近岸边的水域，贪婪地汲取着那深埋地下、愈发活跃的地脉灵泉渗透而来的精纯本源。躯壳深处，《龙息吐纳法》运转不息，背脊中央那片新生金鳞在幽暗水底，隐隐流转着温润而威严的光泽。
5%的化龙进度，如同在他腐朽的躯壳深处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与力量掌控感。龙威领域的范围虽未扩大，但操控起来却更加得心应手，消耗也略微降低。
然而，就在这平静的修炼中。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浓烈恶意与阴冷气息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毒刺，猛地撞入了玄渊扩展至方圆十里的感知范围！
不是来自岸上劳作的民夫，也不是来自巡逻的秦军。
而是来自……西北方的骊山深处！一处弥漫着死寂与腐朽气息的地点！
那恶意阴冷而粘稠，如同毒蛇的涎液，其中更夹杂着数道充满仇恨、决绝、乃至疯狂自毁念头的灵魂波动！它们的目标……无比清晰地指向了——岸上那正在深挖的龙巢！指向了那深埋地下的灵泉核心！
“嗯？”玄渊的意识瞬间被这充满敌意的窥探所惊动！两点金色的魂火骤然收缩，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有虫子……在打他龙巢和灵泉的主意？！
他庞大的头颅缓缓转向西北骊山方向，覆盖着苔藓与新鳞的脖颈在水中划过冰冷的轨迹。龙威领域无声地张开，朝着恶意传来的方向如同无形的探针般延伸过去！
然而，距离太远！那恶意源似乎也极为警觉，且身处复杂地形，如同滑溜的泥鳅，在玄渊的感知边缘一闪而逝，只留下那充满威胁的余波！
是谁？！
赵高？还是……六国余孽？
玄渊那巨大的、覆盖着新生金鳞的尾巴尖，在冰冷的河底淤泥中，无意识地、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缓缓地……搅动了一下。
看来，这化龙之路上的荆棘，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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