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的余音还在文澜学院上空回荡,周野却己经钻进了钟楼的阴影里。她贴着潮湿的石墙移动,笔记本在内衬里发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炭。
远处传来靴子踏过水洼的声音,周野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隐入爬山虎垂落的藤蔓之后。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提着煤油灯走过,灯光扫过她刚才站过的地方。
"陈厅长说了,找到东西立刻烧掉。"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尤其是带血的。"
另一人抱怨:"这破学校都翻了三遍了,能藏哪儿去?"
脚步声渐远,周野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摸向怀中的笔记本——沈知鸢用命换来的证据,现在就在她手里。但钟楼不是久留之地,她必须尽快离开。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
他的鸭舌帽不见了,额角的伤口结了血痂,但眼睛依然锐利如刀。他松开手,指向钟楼顶层的铁门:"那里有间暗房,暂时安全。"
暗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显影液味道。红色安全灯下,程将笔记本摊在木桌上,一页页翻过那些发黄的纸页。
"1943年春,陈世骧引日军文物考察队入滇...1945年借接收敌产之名私吞故宫南迁文物十二箱...1947年成立青瓷会..."
周野的指尖抚过一张照片——年轻的陈世骧站在卡车旁,身后是贴满封条的木箱,箱角露出鎏金佛首的一角。
"所以林教授是因为发现了这个..."
程突然按住她的手:"听。"
楼下传来金属碰撞声,有人正在撬钟楼的锁!
程迅速合上笔记本,从暗房角落拖出个生锈的铁盒。盒里是把老式左轮手枪和几发子弹。
"沈知鸢留下的。"他将枪塞给周野,"后窗通向下水管道,你带着笔记本走。"
周野握紧枪柄:"你呢?"
程己经掀开暗房地板,露出黑洞洞的传声筒:"总得有人告诉他们,孔雀是怎么叫的。"
楼下传来门被撞开的巨响。
周野顺着生锈的铁梯爬进下水道时,头顶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钟声——程拉动了钟绳。
百年铜钟的轰鸣声中,她听见程在唱一首荒腔走板的粤语童谣:"孔雀孔雀飞呀飞,羽毛掉进染缸里..."
枪声突兀地打断歌声。
野在恶臭的污水里奔跑,怀中的笔记本贴着她的心跳。当她从城郊排水口爬出来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远处,文澜学院的钟楼在晨光中燃烧,黑烟像一条指向天际的指控。
她摸出玻璃碎片,裂纹里林教授的血迹己经干涸。真正的孔雀不会南飞,但它的影子,终将笼罩整个北方。
城郊的芦苇荡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周野蜷缩在一艘废弃的渔船里,颤抖着翻开笔记本。一张泛黄的照片从中滑落——照片上是陈世骧书房里那尊青铜孔雀,但诡异的是,照片里的孔雀尾羽完整无缺。
她突然想起程在茶楼说过的话:"真正的孔雀,从来不会往南飞。"
手指抚过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小字浮现:"少的那根尾羽,在永汉路17号。"
远处传来警笛声,周野将笔记本塞回怀中。掌心被玻璃割破的伤口不知何时开始泛出诡异的蓝色,像孔雀羽毛的色泽。
永汉路17号是家老式当铺。周野躲在对面茶馆二楼,观察着进出的顾客。傍晚时分,一个穿西装的消瘦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独特的玉扳指,正是沈知鸢遗物照片中出现过的样式。
男人离开时,在当铺门口的招财猫底座下塞了什么东西。周野等街道空无一人后,迅速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明晚八点,沙面岛白鹅潭。带孔雀来。"
纸条背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半片羽毛。周野的伤口突然刺痛,蓝色顺着血管蔓延到手腕。她终于明白沈知鸢临终时眼中的恐惧——这不是普通的血迹,而是某种古老的毒。
沙面岛的夜雾笼罩着白鹅潭。周野藏在榕树后,看着西装男人站在码头边不断看表。
"你迟到了。"
周野浑身一颤——这声音和那晚在茶楼听到的一模一样!
阴影中走出个戴金丝眼镜的老者,手中的文明杖轻敲地面:"我要的东西呢?"
"先告诉我,1947年滇缅公路那批文物去哪了?"西装男人声音发紧,"我父亲为此送了命。"
老者轻笑:"你父亲太好奇了,就像林教授,就像..."他突然转向周野藏身的方向,"那个总爱躲在暗处的小姑娘。"
周野的伤口突然剧痛,蓝色纹路如藤蔓般爬上脖颈。她踉跄着现身,手中的左轮手枪却重若千钧。
"啊,沈知鸢的"蓝雀"发作了。"老者叹息,"可怜,你们都不知道那玻璃夹层里封存的是什么。"
西装男人猛地掏枪:"是你杀了沈小姐?"
"不,"文明杖顶端突然弹出锋利的尖刺,"是她太相信那个归侨了。"
月光下,周野看清了老者腕间的胎记——孔雀形状,缺了一根尾羽。
枪声划破夜雾,西装男人应声倒地,胸口插着那根染血的文明杖尖刺。周野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蓝色纹路己蔓延至她的脸颊,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羽毛在蠕动。
老者缓步走近,拾起男人掉落的玉扳指:"1947年那批文物里,只有这个是真的。"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沈知鸢以为她父亲是病死的?哈,那尊青铜孔雀的尾羽,浸过三百年的蛊毒。"
周野的喉咙泛起腥甜,她突然明白沈知鸢临终前为何要撕碎那些标本——那不是疯狂,是在销毁证据。
"你猜陈世骧为什么专攻鸟类学?"老者用文明杖挑起周野的下巴,"当年滇缅公路运出的根本不是文物,是——"
榕树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老者猛地回头,周野趁机将枪口抵住自己蓝纹密布的手腕。
"砰!"
子弹穿透皮肉,溅出的却不是血,而是闪着磷光的蓝色粉末。老者惨叫后退,那些粉末像活物般攀上他的西装。周野在眩晕中看到最后一幕:老者的胎记处生出真正的孔雀羽毛,而他的瞳孔正裂成细长的竖线……
周野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沉。她恍惚看见自己的血——不,那己不是血,而是流淌的幽蓝荧光,像融化的孔雀尾羽,在月光下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老者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皮肤开始龟裂,蓝纹从西装下蔓延至脖颈,喉结滚动间竟发出鸟类的咕噜声。他的手指痉挛着抓向胎记,却撕下一把带血的羽毛。
"你……你竟然……"老者的声音变得嘶哑,像是声带正在融化,"沈知鸢的毒……是改良过的……"
周野的视野逐渐模糊,但笔记本从怀中滑落时,她看清了那一页的方程式——C?H??N?O?Cu,旁边潦草地写着:"蓝雀蚀骨,见光则焚。"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的身影从雾中冲出,手中握着一支玻璃试管,里面晃动着猩红液体。他看到周野的模样,脸色骤变:"你碰了那根尾羽?"
周野想回答,却吐出一口蓝色雾气。
程跪下来,一把扯开周野的衣领。蓝纹己蔓延至她的心口,皮肤下隐约可见羽毛状的脉络在蠕动。他咬开试管,将红色液体倒在她的伤口上。
"这是当年南洋商会用来克制'蓝雀'的血清,"程的声音发颤,"但只能延缓……"
液体接触蓝纹的瞬间,周野全身如遭电击。她看见幻觉——1947年的滇缅公路,满载货物的卡车在雨中翻覆,木箱裂开,露出青铜孔雀冰冷的眼。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陈世骧?)跪在泥泞中,颤抖着捡起一根闪着蓝光的尾羽……
老者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西装爆裂,露出背后疯狂生长的孔雀翎毛。程猛地将周野推向一旁,老者的利爪擦着他的肩膀划过,撕下一块皮肉。
"跑!"程把另一支试管塞进周野手中,"去永汉路当铺的地下室……点燃它……"
周野踉跄着爬起来,身后传来骨骼断裂的脆响。她不敢回头,但听见了羽毛破空的声音——
一根湛蓝的孔雀翎,如箭般钉入她的小腿。
周野拖着染血的腿扑进永汉路17号的暗门时,整条小巷正在她背后燃烧。
当铺地下室堆满贴着南洋标签的木箱。她摔在其中一个箱子上,箱盖震开,露出整排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鸟类标本——它们的眼珠全被替换成某种蓝莹莹的矿石。试管从她指间滚落,在青砖地上敲出清脆的裂响。
"见光则焚……"
她突然懂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窗帘,正午的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入。
试管里的液体接触光线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响起千万只鸟雀的尖啸。那些标本的蓝眼睛一个接一个爆裂,飞溅出的粉末在空中结成孔雀尾羽的形状。周野蜷缩在角落,看着蓝火顺着木箱攀爬,将老者的羽毛、陈世骧的笔记、沈知鸢染血的旗袍碎片,统统烧成飘散灰烬。
火舌舔到她小腿的翎毛时,奇迹般停下了。
程找到她时,地下室只剩焦黑的骨架。
周野坐在灰烬中央,手里攥着半片没烧完的孔雀尾羽。她的蓝纹褪成了淡青色疤痕,像皮肤下藏着羽毛的纹路。
"他们用滇缅公路运毒。"她声音嘶哑,"青铜孔雀是容器,尾羽是施蛊的媒介……沈知鸢父亲当年参与销毁行动,所以陈世骧必须死?"
程沉默地给她包扎伤口,他肩上的抓痕里果然有细微金粉闪烁。
"不全是。"他终于开口,"1947年那批货里混进了真品——南洋巫族用陨石炼的'雀心'。陈世骧偷藏了一根尾羽研究,却不知它遇血化蛊……"他忽然按住周野的手,"你腿上这片是最后的残羽,千万别让它见——"
周野翻过手掌。
阳光透过她的指缝,照在残羽的断口上。那里嵌着一粒芝麻大的蓝晶体,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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