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漫着绝望气息的战俘营里,原葡萄牙舰队的首席炮术长,名叫若昂的络腮胡大汉,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异类。
当他的同袍们只能啃着干硬的米饼,挤在潮湿的窝棚里,用空洞的眼神等待未知命运的审判时,他却被单独安置在了一间干净的营房里。
营房虽简陋,却有床有桌。
每天,都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肉食和一小壶米酒,那味道虽古怪,却足以慰藉一个战败者的肠胃。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位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东方老人,成了这里的常客。
这位老人,正是大明机关术的泰斗,冯源大师。
他从不审问战争的经过,也从不提及胜败的屈辱。
他每次来,都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怀里揣着一卷卷画满了复杂线条的图纸。
“若昂大师,”冯源通过一名略懂葡萄牙语的通译,恭敬地行了一个东方学者的礼节,“老朽在铸炮时,遇到了一个难题。如何才能在保证炮管强度的同时,减轻它的重量?我们尝试过淬火,但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起初,若昂还抱着一颗警惕和戒备的心,对冯源的问题不屑一顾。
但在冯源大师那渊博的冶金知识和对技术本身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痴迷面前,若昂心中的壁垒,开始被一点点地融化。
他是一名工匠,一名将毕生都献给了火炮的炮术大师。
这种跨越了国界与种族的,对于“真理”的共同追求,让他渐渐放下了敌意。
两人开始了一场奇特的“学术交流”。
他们语言不通,就用木炭在地上画图;他们理念不同,就亲手制作模型来验证。
他们从火炮的铸造工艺,聊到膛线的刻画;从黑火药的最佳配比,聊到弹道的计算公式。
有时候,为了一个技术细节,两个来自世界两端的人,会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但当问题解决后,又会一同抚掌大笑,引为知己。
若昂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快乐过。
在葡萄牙,他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工匠,贵族们只关心他能否造出更具威力的杀人武器。
而在这里,在这个东方的老人眼中,他看到的是对知识本身的尊重,和对一名技术人员发自内心的敬意。
时机,己经成熟。
这一天,若昂的营房里,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那个在战场上如同神魔,击溃了阿尔梅达司令官所有骄傲的年轻亲王朱瞻圻。
“若昂先生。”
朱瞻圻的声音平静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听冯源大师说,您是一位真正的火炮天才。”
若昂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首了身体。
朱瞻圻没有威逼,更没有利诱,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在你的国家,你或许只是一个战败的阶下囚,一个需要为舰队的覆没而承担罪责的可怜虫。你的家人,或许会因你而蒙羞。”
“但在这里,”朱瞻圻的目光变得灼热,“我视你为最宝贵的财富,一位值得尊敬的大师。”
他缓缓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大明逍遥王朱瞻圻,正式邀请你,担任我广州兵器坊的总顾问。你的薪水,将是你在葡萄牙王国时的十倍!你将拥有自己的工坊,最优秀的工匠,以及最充足的资源。你的一切构想,都将在这里变成现实。”
“只要你愿意留下,用你的技术,为我服务。你将获得你梦寐以求的一切——财富、地位,以及一个技术人员,所能得到的最高尊重!”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若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战败的罪人?
还是受人敬仰的大师?
耻辱地回到故乡,接受审判?
还是在这片充满无限可能的土地上,实现自己毕生的抱负?
这个选择,根本不需要犹豫!
若昂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这位来自遥远泰西之国的火炮大师,第一次,向一位东方的王,献上了自己最虔诚的膝盖。
他单膝跪地,右手抚胸,用那生硬的汉语,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昂,愿为王爷,效劳!”
若昂的归顺,激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在见识到若昂所获得的优渥待遇和无上尊重后,那些同样拥有一技之长的葡萄牙战俘们,纷纷动心了。
很快,又有十几名葡萄牙的船匠、炮匠、测绘师,甚至包括一名经验丰富的随军医生,都选择了宣誓效忠。
于是,在广州城外的石门山工业区和珠江口的船厂里,一个堪称奇迹的景象出现了。
一群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工匠,正与一群白皮肤、蓝眼睛的西方技师,在一起协同工作。
他们语言不通,就用图纸和夸张的手势来交流;他们习惯不同,就在一次次的争吵与磨合中寻找共识。
东方传承千年的经验主义,与西方建立在数学和几何学基础上的理论体系,在这里,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短短几个月,广州的科技树,开始以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速度,“爆炸式”地攀升!
在若昂的指导下,新式火炮的射程和精度得到了显著提升,甚至开始尝试制造原始的线膛炮。
在欧洲船匠的参与下,结合了“海鲨”级战船的威力和克拉克帆船远航能力与结构强度的新一代战舰——“海龙”级,己经完成了图纸设计,第一艘龙骨开始铺设。
高倍率的望远镜,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让大明的哨兵,能看得更远。
甚至,连葡萄牙士兵使用的那种先进的火绳枪,也在兵器坊里,开始了仿制和改良……
这一切,都被马丁神父看在眼里,记录在了他那块写满了字的船板上。
“这位东方亲王,像一块贪婪到没有极限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我们文明的一切优点,然后用一种更高效,更可怕的方式,将它放大,融合,并且超越。”
“他不是在复制,他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融合了东西方所有优点的怪物!”
“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们似乎亲手,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未来永远也无法战胜的巨人。”
……
当朱瞻圻用“胡萝卜”收服那些技术人员的同时,对于舰队司令阿尔梅达这根“大棒”,他则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策略。
他没有将阿尔梅达送去矿场,也没有让他住进战俘营,而是将他“软禁”在逍遥王府的一处别院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只是,每天送到他房间里的,除了精美的食物,还有一样东西——由王府长史徐宾,亲自为他挑选的中华典籍。
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阿尔梅达在绝望与迷茫中,读到了《孙子兵法》,读到了《道德经》,更看到了那幅由郑和船队绘制,后经朱瞻圻补全的,囊括了半个世界的《坤舆万国全图》。
当他看到,在他眼中“野蛮落后”的东方,竟然拥有着如此深邃浩瀚的军事哲学;当他看到,早在一个世纪前,大明的宝船舰队,就己经抵达了他从未听说过的非洲东海岸,甚至可能己经绕过了好望角时……
阿尔梅达的世界观,被彻底地震碎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他眼中不可一世的葡萄牙航海霸权,在这些东方人辉煌的航海历史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与可笑。
终于,在将阿尔梅达的傲慢与自信,彻底打磨干净之后,朱瞻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尔梅达司令官。”
朱瞻圻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你的国王派你来,是为了开拓航路,寻找财富。可你除了杀戮和失败,一无所获。”
“而我,”朱瞻圻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可以给你一个,真正能让你名垂青史,衣锦还乡的机会。”
他从徐宾手中,接过一份早己拟好的,用汉文和葡萄牙文双语书写的卷轴。
《大明广州与葡萄牙王国友好通商条约》草案。
条约规定,大明广州港,将对葡萄牙的商船开放。
葡萄牙的船只,可以在此进行公平的贸易。
作为回报,葡萄牙王国也需保证大明商船在其控制的港口与航道上的安全。
双方共同维护航道安全,打击海盗,并制定平等的商业税率。
这是一个平等且充满了善意的条约。
“我准备放你回去。”朱瞻圻将这份条约,轻轻地放在了阿尔梅达的面前。
“你可以带着这份条约,回到你的国家,去告诉你的国王。与大明为敌,你们将像这次一样,一无所有,甚至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而与大明为友,你们将获得梦寐以求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无法想象的财富。”
“是选择战争,还是选择贸易,让他自己决定。而你,将成为这个决定的信使。”
阿尔梅达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份散发着墨香的条约,又抬起头,透过窗户,看着远处那个生机勃勃,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巨变的广州城。
他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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