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无止境的摇晃……
沈瑾玉在剧烈的颠簸和刺骨的寒意中恢复了一丝意识。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浑身酸痛,尤其是腿上的伤口,虽然包扎着,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
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冷的、带着水汽的风吹在脸上。然后,是规律的、单调的划水声。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低矮的空间里,身下是干燥的草席,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皂角味和男性气息的粗布外衣。乌篷……她还在那艘乌篷小船上!
意识瞬间回笼!蒙面人!箭伤!冰冷的河!被救……或者说,被掳!
她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腿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一个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船头传来。是那个蒙面人。他依旧背对着她,沉默地撑着长篙。小船似乎己经驶离了宽阔的运河,进入了一条更加狭窄、水流湍急的支流,两侧是高耸陡峭、植被茂密的山壁,光线变得更加幽暗。
沈瑾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忍疼痛,警惕地打量着西周。船篷低矮,除了身下的草席和盖着的衣服,别无他物。她尝试动了动,发现除了腿伤带来的虚弱,身体并未被束缚。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瑾玉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戒备。
蒙面人没有回头,只有单调的划水声作为回应。
沈瑾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未知的目的地,沉默的掌控者,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网住的鸟。她不再追问,只是蜷缩在草席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存体力,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河道两岸的地形,默默记忆着水流的方向和速度。
小船在幽深的峡谷河道中穿行了许久,仿佛没有尽头。日头渐渐升高,但峡谷深处依旧阴冷潮湿。就在沈瑾玉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前方豁然开朗。
小船驶入了一片被群山环抱的、极其隐蔽的山间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西周苍翠的峰峦。湖泊的一侧,依山势建着一片黛瓦白墙的建筑群,飞檐翘角,古朴雅致,却又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冷清和肃穆。一条长长的青石板栈桥从岸边延伸入湖中,尽头停泊着几艘同样不起眼的乌篷船。
这里……是什么地方?沈瑾玉心中惊疑不定。
小船无声地靠上栈桥。蒙面人终于停下撑篙,转过身。他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沈瑾玉:“到了。下船。”语气是命令式的。
沈瑾玉扶着船篷,艰难地站起身。腿伤让她站立不稳。蒙面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臂让她扶住。沈瑾玉身体一僵,强忍着不适,搭着他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踏上栈桥。
栈桥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石砌码头。两个穿着同样深青色短褂、面容精悍、眼神警惕的年轻男子早己等候在此。他们看到蒙面人,微微躬身行礼,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在沈瑾玉身上扫视,带着审视和评估。
“带她去‘竹里馆’,请莫先生看伤。”蒙面人对其中一人吩咐道,声音依旧平淡。
“是,影七大人。”年轻男子恭敬应下。
影七?是他的名字?还是代号?沈瑾玉暗自记下。
被称为影七的蒙面人不再看沈瑾玉,对另一人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大步朝着建筑群深处走去,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中。
“姑娘,请随我来。”留下的年轻男子对沈瑾玉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中的疏离和戒备丝毫不减。
沈瑾玉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穿过几重庭院。庭院布置得极为雅致,假山流水,修竹掩映,但寂静得可怕,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让她感到窒息。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院门上刻着“竹里馆”三个清秀的篆字。院内药香弥漫。一位穿着月白长衫、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翻看医书。
“莫先生,影七大人吩咐,请为这位姑娘看伤。”年轻男子恭敬道。
莫先生抬起头,目光温和地落在沈瑾玉身上,看到她腿上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微微颔首:“姑娘请坐。”
年轻男子完成任务,立刻退了出去,如同影子般消失在院门外,却并未走远,显然是在看守。
沈瑾玉依言坐下,心中警惕未消。莫先生手法娴熟地解开她腿上的绷带,查看伤口。看到那狰狞的箭伤和涂抹的黑色药膏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好霸道的金疮药,止血生肌确有奇效,但药性过于燥烈,易留疤痕,且对未清创的伤口有腐肉之虞。”莫先生一边用清水小心清洗伤口,一边温和地说道,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姑娘且忍一忍,需重新清创上药。”
他的手法极其轻柔专业,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看姑娘这箭伤,似为军中制式箭簇所伤?不知因何遭此横祸?又怎会与影卫一同到此?”
影卫?!沈瑾玉心中剧震!这个称呼,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苏世伯书房里,关于她那个神秘“父亲”那句“非寻常之人,亦非负心之辈”以及“杀身之祸”的警告!
“我……”沈瑾玉心思电转,强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和茫然,“小女子本是苏州城郊绣户之女,前些日子家中遭了强人,逃难时误入山林,被流矢所伤,幸得那位……影七大人搭救,实不知为何被带至此地……”她将锦绣坊的遭遇彻底隐去,编造了一个模糊的、难以查证的身世。
莫先生清洗伤口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沈瑾玉一眼。那目光温和依旧,却仿佛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他没有追问,只是淡淡一笑:“原来如此。姑娘且安心在此养伤。此地名‘隐翠山庄’,远离尘嚣,还算清净。”
隐翠山庄?影卫?莫先生意味深长的目光?沈瑾玉的心沉入了谷底。这里绝非普通的避难所!她感觉自己正陷入一个比刘府更加深不可测的漩涡。那支救了她又将她囚禁于此的金疮药,那“影七”的名字,还有苏世伯讳莫如深的警告……如同无数条冰冷的丝线,缠绕上来,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逃避的谜团——她的血脉,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山庄的主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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