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书房,弥漫着陈年墨香和淡淡的檀木气息。沈瑾玉端坐在下首的黄花梨木椅上,背脊挺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她面前放着一个素布包袱,里面是她简单的衣物和母亲的旧物妆匣。她对面,是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苏世伯。
“你……当真要走?”苏世伯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他试图从沈瑾玉脸上找到一丝软化,却只看到一片冰封的决绝。
“是。”沈瑾玉的回答简短有力,“伤己无碍,不敢再叨扰苏大人。救命之恩,瑾玉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但苏府,非我久留之地。”
苏世伯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也罢。强留无益,徒增你心中怨怼。”他顿了顿,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用火漆封口的信封,推到沈瑾玉面前,“这个,你拿着。”
沈瑾玉没有动,眼神带着警惕。
“放心,不是金银。”苏世伯苦笑,“这是我写给闾门‘宝昌号’大朝奉的一封亲笔信。宝昌号的老朝奉姓孙,与我有些旧交,为人方正,在典当行里信誉卓著,眼力更是顶尖。”
宝昌号?沈瑾玉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打算去变卖那颗鸽血红宝石的目标当铺之一!苏世伯此举……是监视?还是……
“你孤身一人,身怀重宝(他显然猜到了宝石的存在),贸然进入当铺,极易被人欺生压价,甚至招惹祸端。”苏世伯看着她,眼中是复杂的关切,“持此信去见孙朝奉,他看在我的薄面上,必会给你一个公道价格,并守口如瓶,保你平安。这……算是我这个罪人,唯一能为你做的、些许弥补之事了。”他的语气带着近乎哀求的卑微。
沈瑾玉看着那封火漆密封的信,内心激烈挣扎。理智告诉她,苏世伯的话没错。她一个刚脱贱籍的单身女子,去当如此贵重的宝石,风险极大。有这封信,确实能省去许多麻烦,甚至可能是救命符。但情感上,接受这封信,仿佛就接受了他迟来的、带着施舍意味的“恩惠”,让她如鲠在喉。
自尊与现实的冰冷在脑海中激烈交锋。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母亲的仇还没报,她不能倒在第一步。她需要这笔钱,需要这个安全的交易渠道。
她伸出依旧包扎着的手,手指微微颤抖,但最终还是稳稳地拿起了那封信。入手微沉。
“多谢。”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听不出情绪。没有承诺,没有感激,只有冰冷的交易感。她将信仔细收进贴身的衣袋里,如同收起一枚不得不接受的砝码。
“瑾玉……”苏世伯看着她收下信,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还想说什么。
“苏大人若无其他吩咐,瑾玉就此告辞。”沈瑾玉站起身,拿起包袱,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等等!”苏世伯急忙叫住她,眼中挣扎片刻,终于还是说道,“还有一事……关于……关于你父亲……”
沈瑾玉离去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父亲?那个在她记忆中一片空白、被母亲讳莫如深的男人?!
苏世伯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和艰涩:“当年……我负了婉娘,罪无可赦。但你父亲……他并非如你所想,是始乱终弃之徒。他……他有他的苦衷,甚至……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是谁?”沈瑾玉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冰锥,首刺苏世伯。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问起那个男人。
苏世伯迎着她冰冷刺骨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化为一声更沉重的叹息,颓然摇头:“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他……也答应过你母亲……至死守密。知道他的身份,对你……未必是福,甚至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你只需记住,他非寻常之人,亦非负心之辈。婉娘……从未怨过他。”
杀身之祸?非寻常之人?
这模糊而充满危险的答案,如同在沈瑾玉心中投下了一块更大的巨石,激起惊涛骇浪!比不知道更可怕的,是知道了冰山一角却无法窥见全貌!怨恨、好奇、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血缘的探究,瞬间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她死死盯着苏世伯,仿佛要将他看穿。但老人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痛苦和顽固的沉默。
最终,沈瑾玉什么也没说。她眼中的光芒由激烈转为一片死寂的冰冷。她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苏世伯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怨恨、失望、决绝,还有一丝被彻底隔绝于身世真相之外的悲凉。
然后,她决然转身,挺首脊梁,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这间充满陈腐往事和沉重枷锁的书房,走出了苏府那扇朱红的大门,走向了外面未知的、却只属于她自己的天地。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将苏世伯最后那番关于“父亲”的谜语,连同那封宝昌号的书信一起,深深地压入了心底最深处。
现在,她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然后,找到刘兆麟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的人,讨回所有的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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