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旧物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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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旧物新伤

 

苏府的庭院清幽雅致,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但这一切落在沈瑾玉眼中,却如同精致的牢笼。苏世伯那日离去后,再未出现,只吩咐下人好生照料。她身上的伤在名贵药材的调理下渐渐好转,十指的肿痛也消了大半,但心头的伤口,却因母亲那段尘封的悲惨过往而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她无法原谅苏世伯。母亲的孤苦早逝,自己半生的飘零苦难,根源都在于他当年的懦弱与背弃。所谓的“结草衔环”,在她看来虚伪得可笑。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这个用愧疚编织的牢笼远远的。

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离开苏府,她能去哪里?锦绣坊是回不去了,那里是她的伤心地,更可能还有刘兆麟的余党。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一个刚脱贱籍、无依无靠的女子,在这世道,生存何其艰难!

就在她对着窗外发呆,心中一片茫然时,房门被轻轻叩响。还是那位慈和的管事妈妈,她捧着一个用素净蓝布包着的包袱走了进来。

“姑娘,”管事妈妈将包袱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同情,“老爷吩咐,把这个交给姑娘。说是……姑娘母亲当年的旧物,一首替她保管着。如今物归原主。”她顿了顿,补充道,“老爷还说……姑娘若执意离开,他绝不阻拦。这包袱里的东西,或可助姑娘安身立命。只求姑娘……千万保重。”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母亲的旧物?

沈瑾玉的心猛地一缩。她迟疑地走到桌边,手指微微颤抖地解开了蓝布包袱。

里面是几件折叠整齐的旧衣裳,料子普通,但浆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是母亲生前常穿的样式。衣裳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陈旧的桐木妆匣。

沈瑾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认得这个妆匣!这是母亲为数不多的、珍藏的物件,小时候她好奇想打开看看,还被母亲罕见地严厉呵斥过。她颤抖着打开匣子。

匣内没有金银首饰,只有几件寻常的绒花、几枚磨圆了的铜钱。最底下,压着一方折叠的素白丝帕。

她拿起丝帕,缓缓展开。

帕子己经泛黄,但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的图案却依然清晰——那是一幅极其精美的“百鸟朝凤”绣样!构图精妙,线条流畅,凤凰的姿态灵动欲飞,百鸟的形态栩栩如生!其神韵、其技法,远超她在锦绣坊见过的所有绣样!在绣样的右下角,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婉娘手稿。壬申年秋。”

壬申年……那是母亲去世前几年。原来母亲从未放下过她的绣艺!这方绣帕,是她心血的凝聚,是她被残酷生活掩埋的才华最后的闪光!

看着这方凝聚着母亲才华与不甘的绣帕,再想起自己那件浸满血泪、几乎毁掉的“百鸟朝凤”嫁衣,沈瑾玉的泪水无声滑落。母亲的悲剧,仿佛在她身上重演。她们都拥有绝世无双的绣技,却都被命运无情地捉弄、践踏!

“不!”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不能这样结束!”

母亲用这方绣帕留下了她的技艺与骄傲。自己呢?难道带着满身伤痕和怨恨,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那颗用血泪换来的鸽血红宝石……难道只是换取一时温饱的筹码?

她猛地擦干眼泪,眼神中燃烧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绝望中迸发的求生意志,是继承自母亲血脉中的不屈与骄傲!她要活下去!而且要像凤凰一样,从血与火的灰烬中,浴火重生!她要靠自己的双手,靠母亲传给她的这无双绣技,挣出一条生路!她要让那些害她的人看看,沈家的女儿,打不倒!

她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绣帕贴身收好,将其他旧物重新包好。然后,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她没有画华丽的图样,而是用炭笔,极其专注地,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沈氏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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