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由闭上眼，咬紧牙关，让自己没有那么不堪。
刹那间，有人握住了他冰凉的手，紧紧包裹，熟悉的触感，沈予由下意识回握，睁开眼发现是棠礼。
她还喘着气，下车后棠礼就跑了过来，幸好她过来了。
棠礼抬手摸着沈予由的脸，关心问：“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沈予由微怔，很快适应了棠礼突如其来的手心：“有点累。”
棠礼故意演给他们看：“你太累我会心疼的。”
张巧巧和沈竟德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难道？
“这位是沈叔叔吧？”棠礼笑着问。
“嗯，是。”沈竟德应了一声。
“您好我叫棠礼，您叫我小棠就行。”
张巧巧见自己被忽视，打量着棠礼，不怀好意地问：“你是谁啊？”
棠礼装做没听见，和沈竟德说：“和予由结婚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见您，不过这也正常我知道您忙，毕竟予由那时候都没见着您。”
棠礼瞟见张巧巧的孕肚，嘲讽道：“原来您忙着生孩子呢，那情有可原。”
棠礼说的话藏着火药，被外人这么说，沈竟德觉得羞愧丢脸，有些无地自容，想拉着张巧巧离开。
偏偏张巧巧看不惯棠礼这副做派，什么人都能说她一嘴，她偏不走。
“我说小姑娘，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棠礼：“不是所有年龄大的人就可以自称长辈的，而且我说的话也没有错吧？”
张巧巧扶着肚子，虽然理亏，但气势不输：“你还不知道你丈夫刚才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吧？我告诉你那个人可是格明的千金，你根本没法比，别在这得意。”
“您是觉得我会被挖墙脚吗？”棠礼笑笑，“首先我相信予由可以处理好和异性的关系，其次我也相信徐小姐不会做出格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喜欢破坏别人的家庭。”
沈予由不可置信地看着棠礼，她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溜了。
不对，她本身就是这样。
“你！”张巧巧差点没站稳，靠在沈竟德的怀里，在那叫苦连天。
任谁看都知道她是装的，沈予由用力握住棠礼的手，让她不要害怕。
“一个两个都是没教养的！好像谁稀罕你们帮忙似得！”
棠礼气急了，说她可以，说沈予由不行。
她走上前，气势足足：“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从小到大有谁教过他一分，有谁关心过他？他从没和你们要过什么，”棠礼说到这的时候眼神看向沈竟德，“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凭什么帮你们？他恨你们也是应该的。依我看，真正没有教养的另有其人吧。”
伶牙俐齿，张巧巧眼看说不过，喊道：“沈竟德，你就听着她这么骂我，说话啊！”
沈竟德没有说什么，他没立场去说任何一个人，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吗？
沈予由垂眸，感受到棠礼因为刚才的激动微微颤抖的手，此刻这只手仿佛在敲着沈予由的心房。
表达需要勇气，沈予由连棠礼十分之一的勇气也没有，他害怕把保护膜脱去，他没有了光鲜亮丽，害怕别人说他自私，绝情，冷漠……
可棠礼现在说他凭什么帮忙，他可以不帮忙，他可以恨，他应该恨。
沈予由握紧棠礼的手，明明心痛得流血还笑着说：“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人生，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沈予由放下决绝的话，带着棠礼离开，过去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生活里不再只有他自己，还有另一个人。
落日的余晖铺满天空，手心炙热的温度不可忽略，与晚风吹来的寒凉形成对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棠礼学着沈予由的问法，她担心他会把想说的话憋在心里，她不想让他难受。
沈予由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棠礼，首到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世界只剩下她。
如果你的生活出现这么一个人，她值得你敞开心扉，那要选择藏着脆弱还是毫无保留？
沈予由没有回答，准确来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再次迈开脚步，牵着棠礼的手走下去。
棠礼不怪他的沉默，没了之前的安全距离，她向沈予由靠近，紧紧靠近。
善意的开始，是孤独的总和。
“我刚才是不是很狼狈？”沈予由问。
“你怕我看到你的狼狈吗？”棠礼不答反问。
沈予由：“不怕，我渴望你看到我的狼狈。”
渴望你知道我的过去，渴望你出现，渴望你握紧我的手，渴望你懂我的狼狈。
棠礼低着头，轻声说：“我一下车就看到你站在那，孤立无援，就和你小时候一样，那一刻我只想过去陪你，替你出口气，让他们知道你有我，”
让你知道，你还有我。
谢谢你的出现，沈予由知道棠礼没说出的话，压制内心的翻涌，眨眨眼睛：“你突然怎么过来了？”
“你说的，是我主动选择的你，那我就不会放手，坚定不移。”
棠礼轻松地挥挥两人紧握的手示意，这击溃了沈予由最后一丝理智。
沈予由做出了选择。
他放下一切去抱她，把她环在怀里，就像要拼命握住即将飞走的气球。
“对不起，让我抱一会。”
棠礼一开始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但她没有躲避，很快接受了这个拥抱，她的手缓缓放在沈予由的背上，安抚着他的脆弱。
沈予由的头埋在她的颈窝，两颗心互相填补了对方的空缺。
黑暗中总有人不会抛弃你，在混乱中牵起你的手，朝着光亮走。
*
棠礼：“我忘了和你说，今天早上我妈来了，她陪陈姨到市里办点事，顺便给我们拿了一些菜。”
棠礼指着冰箱：“我都放在冰箱里了。”
沈予由过去看，冰箱被塞得满满的，比超市买的要新鲜。
“辛苦阿姨了，那今晚要吃什么？”
棠礼走过来，看着冰箱的菜说：“吃清淡一点的吧，”一把茼蒿冒了出来，“我喜欢吃茼蒿，要不你做一个炒茼蒿？”
沈予由把茼蒿抽出来，又拿了几个鸡蛋，“没问题，这道菜很快。”
“你中午吃的麻辣烫？”
“嗯。”
“那也不抗饿，我再做一个土豆泥肥牛拌饭？”
“可以啊，一菜一饭正好。”
“好。”
棠礼熟练地帮沈予由打下手，切土豆，洗菜这些活都是她干。
切块的土豆上锅蒸二十五分钟，成粉糯状。水开下肥牛卷，去除腥膻味道，捞出备用。
沈大厨掌勺，起锅烧油，放入洋葱、胡萝卜丁快速煸炒，姜蒜倒炝锅，铺上土豆，正式调味。花雕酒、生抽、酱油、耗油、松茸调味料、黑胡椒，最后加水末过食材，老抽上色，倒入肥牛，放入提前泡好的米饭，中火焖一分三十秒。
然后，大饭告成。
第二道，茼蒿炒蛋。
洗好的茼蒿切段备用，热锅热油打西个鸡蛋炒熟盛出。锅底留油来点葱花炒香，倒入茼蒿，盐、味精、十三香快速炒断生后加鸡蛋。
最后放黄豆酱，生抽，大火翻炒十五秒即可。
这一秒的沈予由和一个小时前的沈予由判若两人，但都令棠礼着迷。
他在，棠礼就不害怕，好像和沈予由在一块，棠礼才是完整的。
今天这顿晚饭有点不一样，他们和平时一样相对而坐，灯下是飘然的热气，但谁都没有先动筷子，都有很多话想说。
“之前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可这么多年了，当我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心里还未消解的怨恨，恨他们为什么放弃的是我，为什么爱的不是我，为什么要我一个人？”率先说话的是沈予由，互换位置，这次棠礼做了倾听者。
“我妈忙着创业，我爸忙着出轨往上爬，我忙着讨他们欢心，可惜都是徒劳，有时候我一星期也见不着他们几次，我就一个人在餐桌上吃饭、写作业、睡觉，因为这里离门近，他们回来我可以马上看到他们。就这么等啊等，等啊等，一天又一天，等到了他们离婚的消息，我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沈予由专注地说着，没注意对面的棠礼早己泪水盈盈。
“我爸再婚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次见面己时隔十年。我妈注重事业，再婚后依旧到处出差，有了小哲才逐渐回归家庭。现在他们对我也只有愧疚，我妈去美国前找你的那天，那应该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了，她都没有和我说实话，没有告诉我……她要走了，”沈予由哽咽，“我是他们幸福生活的阻碍，可我难道会阻止她追求幸福吗？我连知道她离开的权利都没有。”
“我，还准备了出国礼物。”
当你掩盖伤痛选择成全，却发现别人把你拒之门外，害怕你的踏入。
沈予由红着眼抬头，发现了棠礼脸上赫然挂着一道一道的泪痕。
有种感情叫做懂，你的过去我心疼。
棠礼别过脸，擦掉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因为一定还会哭出来。
“所以那一天，我后悔了，后悔把你拉进我的生活。”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还有，我是自愿的。”
自愿和你共蹚这黑暗。
沈予由知道，他不会对病人产生依赖，不会因合作伙伴快乐而快乐，难过而难过。
他依赖棠礼，会因她快乐而快乐，难过而难过。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享受和她一起做菜吃饭，他对棠礼的感情不是因为窥探她内心而产生的同情或怜悯。
是她的出现，让沈予由对生活有了期待。在他心里，他们早就变成真的了。
沈予由久违地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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