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嗡鸣,但铁锈城那熟悉的、混合着劣质燃油、金属锈蚀和拥挤人潮汗臭的空气,己经粗暴地灌入了林悦的鼻腔。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无声地穿梭在由扭曲钢板和废旧管道堆叠而成的狭窄巷道里,避开巡逻队和那些在角落用浑浊眼神打量一切的拾荒者。
城主府——一座由巨大储油罐改造而成的堡垒,矗立在铁锈城的中心,狰狞的金属尖刺和嗡嗡作响的能量屏障是它唯一的装饰。
守卫是城主豢养的“铁颚犬”,机械改造过的下颚闪烁着寒光,但平日对持有通行铭牌的城民还算温顺。林悦出示了她的铭牌,一只铁颚犬例行公事般凑近嗅闻。
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只铁颚犬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原本呆板的电子眼瞬间转为猩红,覆盖着合金的下颚猛地张开,露出森然的利齿,竟冲着林悦龇牙咧嘴,做出强烈的攻击姿态!
旁边的守卫立刻紧张地举起了武器。
林悦身体瞬间绷紧,条件反射般按住了腰间隐藏的短匕,冰冷的眼神扫过那只反常的铁颚犬。她立刻明白了——是味道!是厉霆琛和林锦禾身上那种不属于这个废土世界的、过于“干净”的气息,残留在了她的身上!如同某种致命的异类标记,激起了这改造生物的原始敌意。
“退下!”一个威严而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堡垒内部传来。
铁锈城的城主,一个身材魁梧、半边脸覆盖着金属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挥了挥手,那狂躁的铁颚犬被强行指令压制,不甘地呜咽着退开,但猩红的电子眼依旧死死锁定着林悦。
城主的目光落在林悦身上,带着审视。“林悦?你身上…带了什么‘新东西’回来?”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但林悦能感受到那金属面具下透出的凝重。
“报告城主,”林悦的声音依旧平稳,刻意忽略掉铁颚犬的异常,“在‘噬光洼地’边缘,遭遇‘清扫者’血隼小队巡逻。另外…发现两名身份不明的闯入者。”她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厉霆琛和林锦禾的出现、战斗方式、装备特点以及被血隼小队用“光索”捕获带走的过程,重点强调了他们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荒谬言论和血隼对此表现出的浓厚兴趣。
“‘另一个世界’?”城主的金属手指在面具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语气带着浓浓的怀疑,“血隼那疯子,又想搞什么新花样?还是‘裂隙’那边出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他显然更倾向于这是某种阴谋。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沙哑、又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
“不,城主大人。或许…并非虚言。”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他笼罩在宽大、缀满奇异金属环和黯淡晶体的黑色袍服里,脸上覆盖着描绘着繁复星图纹路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正是铁锈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祭司!他己经多日未曾现身。
城主显然也有些意外:“大祭司?您是说…”
“她身上的‘异界之息’,瞒不过‘真视之兽’,也瞒不过…我的镜子。”大祭司的目光转向林悦,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肉,看到了她灵魂深处沾染的那一丝不属于此地的尘埃。“随我来,林悦。让‘窥天镜’告诉我们…真相。”
林悦心中猛地一跳。窥天镜!传说中大祭司耗尽心血研制的禁忌之物,能窥探命运长河的支流,甚至…世界的壁垒?她压下翻涌的思绪,沉默地跟上大祭司飘忽的身影,留下城主在原地,面具下的眉头紧锁。
穿过层层戒备森严、刻满诡异符文的通道,他们抵达了堡垒深处一个完全由暗色金属构筑的圆形密室。密室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非金非石的镜面。镜框是扭曲纠缠的金属藤蔓,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晶体。整个镜面蒙着一层灰翳,仿佛凝固的深渊。
大祭司走到镜前,口中开始吟诵晦涩难明的咒文。他枯瘦的手指在镜框的晶体上快速点动,每一次触碰,都让那颗晶体短暂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同时镜面上的灰翳便褪去一分。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精神层面的压迫感,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被强行撬动。
林悦感到一阵眩晕,密室墙壁上那些符文似乎活了过来,在她视野边缘扭曲蠕动。大祭司的吟诵越来越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当最后一块最大的晶体被他掌心按亮时——
嗡!
窥天镜的镜面猛地爆发出强烈的白光,旋即光芒内敛,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灰翳彻底消失,清晰地映照出……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林悦的呼吸瞬间停滞!
镜中,是一个洒满金色阳光的阳台。一个穿着柔软米白色针织衫的女人,正微微弯着腰,细心照料着几盆盛开的、色彩柔和的鲜花。她的侧脸线条温婉,眉眼间带着一种林悦从未体会过的、安宁而满足的笑意。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她自己!不,是另一个她!一个没有被废土风沙侵蚀、没有被生存重担压垮、仿佛被阳光和爱意浸润着的“林悦”!
画面流转。那个“林悦”转过身,脸上带着嗔怪又甜蜜的笑容,似乎在对着镜头外的人说话。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背后温柔地拥住了她。
是厉霆琛!镜中的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装,眉宇间是林悦从未见过的、毫无阴霾的温柔和宠溺。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怀中女人的发顶,手掌自然而然地、充满保护欲地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林悦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疯狂地跳动!她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但那画面如同磁石般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那亲昵的动作,那显而易见的亲密无间……
画面再次切换,似乎是一张被小心保存的纸片特写——上面是清晰的医学影像图和一行字:“宫内早孕,活胎……”
轰!
林悦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警惕、所有的冰冷、所有的生存本能,在这一刻被这赤裸裸展示着另一个“林悦”幸福生活的画面冲击得七零八落!
怀孕?生命的孕育?在废土,新生命的诞生往往意味着更大的生存压力和残酷的选择,是苦难的延续!可在镜中那个世界里,这竟是一件如此……充满期待和喜悦的事情?
那阳光如此明媚,那鲜花如此娇艳,那女人的笑容如此温暖,男人眼中的爱意如此纯粹……没有无处不在的硝烟,没有择人而噬的噬光兽,没有冷酷的清扫者,没有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就能拔刀相向的绝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林悦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震撼、茫然、羞赧和……
那个世界……原来可以如此美好?美好得如同一个一触即碎的、遥不可及的梦。
就在林悦心神剧震,几乎无法站稳时,窥天镜的光芒骤然熄灭,镜面瞬间重新蒙上厚厚的灰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密室内的压迫感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大祭司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他缓缓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幽深难测,牢牢锁定了失魂落魄的林悦。
“看到了?”大祭司的声音沙哑依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那就是他口中的‘林悦’。他跨越世界壁垒追寻的‘妻子’。而你……”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林悦混乱的神经,“……只是一个挣扎在废土尘埃里,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的……影子。”
“不……”林悦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干涩微弱。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眼中那失控的脆弱和翻腾的混乱。那阳光、那鲜花、那温柔的拥抱、那代表着新生命的小腹……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向往?不,那是毒药!是软弱!铁锈城的冰冷空气刺入肺腑,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她用力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行压下心中那丝不该有的涟漪。
“他们现在在哪里?”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尽管深处依旧残留着风暴过后的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般的决绝。血隼,博士,实验品……厉霆琛和林锦禾的命运,此刻与她看到的那个美好世界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大祭司的嘴角,在面具下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冰冷而意味深长。
“血隼的‘巢穴’——‘黑石研究所’。”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至于你看到的‘美好’……”他枯槁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窥天镜框,声音如同从深渊传来,“那不过是命运长河中的一片浮光掠影。记住,林悦,废土,才是你唯一的真实。而任何来自‘外面’的东西,都意味着……毁灭。”
林悦没有再说话,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己经黯淡无光的镜面,仿佛要将那虚幻的阳光彻底从脑海中驱逐。然后,她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密室。城主府外,废土的风依旧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
向往?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只是一剂让她看清自己处境有多绝望的毒药罢了。现在,她需要思考的是,如何从血隼和那个“博士”手里,把那两个来自“美好世界”的蠢货……弄出来。
这无关乎那个阳光下的幻影,只关乎……生存,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行唤醒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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