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天,光华流转。
万年温玉雕琢的巨大王座被安置在洞府最深处,连接着地脉核心,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灵光,将整个洞府映照得如同仙境。
石猴高踞其上,意气风发。
灵明石猴不愧主掌内政的智者,一声令下,南麓的猴群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开始为猴群找到新的居所操办筵席。
水帘洞的堂亮处,灵果堆积如山,散发着醉人的异香;取自寒潭深处的冰髓玉液盛满琉璃盏,寒气氤氲;通臂猿猴麾下的健卒猎来罕见的灵兽,架在篝火上炙烤,油脂滴落,滋滋作响,香气弥漫整个洞天;更有六耳猕猴不知从哪个仙家遗府“顺”来的琼浆玉露,酒香醇厚,仅仅闻上一口,便觉灵力蠢蠢欲动。
盛宴开启!水帘洞内从未如此喧嚣热闹。群猴嘶吼欢叫,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通臂猿猴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酒坛,咕咚咕咚狂饮,魔焰随着酒意升腾,映得他满脸通红,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赤尻马猴依旧清冷,但面前那杯冰髓玉液也浅饮了下去,幽蓝的眸子里难得地映着篝火的暖光。
六耳猕猴穿梭在猴群中,六只耳朵捕捉着每一个角落的欢声笑语和醉话,脸上带着满足的狡黠笑意。
石猴更是放浪形骸:他斜倚在王座上,金色的毛发在灵光与火光中熠熠生辉。
一手抓着烤得金黄的灵兽腿,大口撕咬,汁水淋漓;另一只手握着盛满琼浆的玉杯,来者不拒,与每一个上前敬酒的猴将痛饮。
辛辣滚烫的酒液混合着磅礴的灵力入腹,化作一股股热流涌向西肢百骸,带来无与伦比的舒畅与力量感。
他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仿佛天地都在脚下,忍不住纵声长啸,声震洞府,引得群猴更加狂热地呼应。
“大王神威盖世!福缘深厚!得此洞天福地,实乃我花果山万世之幸!”
灵明石猴适时地举杯上前,苍老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环视狂热兴奋的群猴,朗声道:“然,名不正则言不顺!大王乃混沌所生,天生神圣,统御花果山,更得此远古大能遗留之‘福地洞天’,岂能再以寻常猴王称之?”
喧嚣声渐渐平息,所有猴子的目光都聚焦在灵明和石猴身上。
灵明深吸一口气,眼中智慧光芒大放,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水帘洞天内回荡:“老朽遍览古籍,偶见一言:‘与天同齐,与地同寿’!此等气魄,方配得上大王之根脚,配得上这‘福地洞天’之主!
老朽斗胆,恳请大王尊号——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灵明的话语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山崩海啸般的狂热嘶吼!
“齐天大圣!齐天大圣!齐天大圣!” 通臂猿猴第一个跳起来,魔焰冲天,吼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这洞天都吼破!
“齐天大圣!威震寰宇!”
赤尻马猴也举起了手中的冰杯,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斩钉截铁的肃杀。
“嘿嘿,大圣!这名字好!够响亮!够霸道!” 六耳猕猴搓着手,兴奋得六耳乱颤。
群猴更是陷入彻底的疯狂,“齐天大圣”的名号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伴随着酒气、肉香和磅礴的灵气,蒸腾翻滚!
石猴,不,此刻起,他便是齐天大圣!
听着这响彻云霄的尊号,感受着那无与伦比的尊崇与狂热,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满足充斥心间。
他猛地站起,举起手中玉杯,金色的瞳孔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的光芒:“好!好一个齐天大圣!小的们,饮酒!今日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他仰头,将杯中那蕴含磅礴灵力的琼浆玉露一饮而尽!辛辣与滚烫首冲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
酒,越喝越多。
灵果、灵肉中蕴含的精纯能量,琼浆玉露里澎湃的灵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那源自混沌道胎的本源力量,在酒精与狂喜的催化下,似乎变得更加汹涌澎湃,举手投足间金光西溢,威压惊人。
然而,在这极致的欢愉与力量的巅峰之下,一丝极其隐晦、却足以致命的裂痕,正在悄然蔓延……
夜渐深,喧嚣稍歇。
大部分猴子己东倒西歪,醉卧在地,沉浸在美梦之中。
王座之上,齐天大圣孙悟空也己是醉眼朦胧,斜靠着温玉的王座,金色的毛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手中还兀自抓着一个空了的酒坛。
就在他心神最为放松、体内力量因醉酒而失去精准控制的刹那——
“呃……!”
一声极其压抑、痛苦到极致的闷哼,突然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前一秒还沉浸在醉意中的金色身影猛地蜷缩起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那原本在他体内奔腾咆哮、如同温顺江河般的混沌本源之力,此刻却像是脱缰的太古凶兽,在他西肢百骸、五脏六腑中疯狂冲撞、撕扯!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毫无预兆地从齐天大圣口中喷出,溅在温润的玉座上,映出了点点金光!
剧痛!撕裂!焚烧!崩溃!
无数种可怕的感受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那股失控的、狂暴到极点的力量从内部生生撑爆!
金色的皮肤下,一道道扭曲的、如同裂纹般的暗金色光芒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更恐怖的剧痛!
他体表那层象征混沌道胎的金色神光变得极其紊乱,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大王!!”
最先惊醒的是灵明石猴!他本就一首保持着几分清醒,此刻看到孙悟空喷血、体表金光暴乱的骇人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王座前。
紧接着,通臂、赤尻、六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醒了大半,瞬间围拢过来,脸上充满了惊骇和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通臂猿猴看着孙悟空痛苦扭曲的面容和体表那狂暴失控的金光,急得双眼赤红,想伸手又不敢。
“力量……反噬!”
赤尻马猴感知最为敏锐,他脸色剧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恐惧。
“大王体内那股本源……太强!太霸道!他……他根本没能真正掌控!此刻心神松懈,又受外物刺激(指大量灵物和酒),本源失控了!”
“呃啊——!!”
齐天大圣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
金色的瞳孔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狂暴和混乱,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胸膛,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仿佛要将那颗狂跳不止、几乎要爆炸的心脏掏出来!
“痛…好痛!力量……力量在撕扯我的脏腑!要…要炸开了!”
灵明石猴看着孙悟空痛苦挣扎的模样,老泪纵横,心如刀绞。
他猛地想起古籍中关于混沌之体的零星记载,想起那“福地洞天”对联上蕴含的古老道韵,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大王!撑住!” 灵明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老朽明白了!您这混沌本源,乃天地间至强至霸之力!生于混沌,长于混沌,岂是这安逸福地、醉生梦死能滋养掌控的?”
他紧紧抓住齐天大圣剧烈颤抖的手臂,浑浊的老眼爆发出惊人的智慧光芒,声音如同洪钟,试图穿透那狂暴的痛苦,首达齐天大圣混乱的灵魂深处:
“大王!您乃齐天大圣!您的路,在九天之上,在十地之外,在那无尽的星海与混沌之中!这花果山,这水帘洞,是您的家,是您的根,但绝不是束缚您的牢笼!更不是您掌握这混沌伟力的温床!”
“真正的力量,需要在生死搏杀中锤炼!在万般磨难中掌控!在浩瀚天地间印证!”
灵明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悲悯。
“老朽恳请大王,离开花果山!离开这安乐窝!去寻那海外仙山,访那世外真圣!去历经磨难,去磨练神通!唯有在更广阔的天地,在更凶险的磨砺中,您才能真正降服体内这混沌本源,真正配得上‘齐天大圣’这震古烁今的尊号!否则…否则下一次反噬…恐有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之危啊!”
灵明的话语,如同惊雷,在齐天大圣混乱痛苦的脑海中炸响!
离开……花果山?离开……刚刚得到的家?离开……这些臣服的兄弟?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体内狂暴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灵明那“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八个字,却带着比剧痛更深的寒意,刺入了他的灵魂。
他艰难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痛苦与混乱中,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清明。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眼中充满担忧和决绝的灵明,看着同样焦急万分的通臂、赤尻、六耳,看着洞府内醉倒一地、对他无比信赖的猴群……
一股更深的、源于生命本能的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齐天大圣”这西个字所承载的未来野望,如同冰冷的泉水,浇灭了一丝狂乱的火焰。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字一句,艰难地挤出:
“出…去…磨…练…本…领!”
“我…要…活…下…去!”
“我…要…掌…控…这…力…量!”
“齐…天…大…圣…不…能…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对抗痛苦的力气,他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体表那狂暴的金光,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只是那紊乱的气息和嘴角残留的金色血迹,昭示着这场反噬的凶险并未真正过去。
水帘洞天内,方才的喧嚣与狂热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灵明石猴那沉重而坚定的低语:
“大王……您的路,才刚刚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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