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打翻的砚台般在藏经阁内漫开，楚小夜鼻尖沾着墨渍，像只花脸的狸奴蜷在角落。檀木案几上，三百张雪浪笺己抄废大半——不是墨团晕染成乌云状，就是字迹歪斜似蚯蚓爬。窗外飘来灵膳堂的炊烟，混着糖醋灵鲤的酸甜勾得他胃袋首抽。
"第三百零八遍..."他叼着笔杆含混嘟囔，突然"咔"地咬裂了湘妃竹笔管。苦咸的墨汁在舌尖炸开，惊得他吐出半截笔头。那残笔"骨碌碌"滚到书架底部，撞上一册蒙尘的《玄天剑宗历代受罚弟子名录》——恰巧翻到记载着"某弟子因用夜壶当飞行法器被罚扫茅厕三年"的那页。
阁外传来窸窣议论：
"听说执法长老今早气得捏碎了三块惊堂木！"陈师兄憋笑的颤音透过雕花窗棂，"说什么'锅盖退敌有辱剑修风骨'..."
"可那魔修裆部挨了自己毒针的模样..."新入门的李师弟突然噤声，窗纸上映出他疯狂比划的剪影，"就像被阉了的..."
楚小夜正欲探头，头顶突然掠过一阵阴风。某本积压百年的《灵兽产后护理大全》从最高层书架探出半截书脊，书页间簌簌抖落几根可疑的彩色绒毛。
"咚！"
当那册裹着蛛网的《玄天秘典》精准砸中天灵盖时，楚小夜恍惚看见十八代祖师爷在眼前跳百丈巨剑。混沌珠在丹田里兴奋地打了个旋儿，将砸入识海的金光尽数吞没。摊开的羊皮卷上，被虫蛀成筛子的"禁"字朱印突然渗出鲜血般的液体。
"要死要死..."他手忙脚乱去擦，墨汁却在接触到卷轴的刹那凝成珍珠滚落。案头那支秃笔突然"咔咔"裂开，笔管里钻出个三寸高的墨色小人，头顶残留的狼毫随着它叉腰的动作一翘一翘。
"睡睡睡！就知道睡！"器灵一脚踹翻砚台，墨浪在空中凝成一行狂草：【混沌体还抄门规？暴殄天物！】未干的字迹突然扭曲，化作九个小墨人开始演练剑招，最后一式赫然是锅盖拍脑门的动作。
楚小夜眼睁睁看着器灵跳上他鼻梁，狼毫靴子"啪嗒啪嗒"踩着《清心咒》的节奏，在宣纸上烙下一串冒着热气的脚印。那些足迹渐渐泛出鎏金色泽，竟与昨夜梦中浮现的星图分毫不差。
值夜弟子王铁柱正打着哈欠巡逻，忽见藏经阁三楼泛起诡谲青光。十二扇雕花木窗同时"咯吱"作响，窗纸上映出数十个持剑起舞的剪影——仔细看竟全是古籍里飘出的残魂！
"娘咧！"他手中灯笼"啪"地炸开火星。更骇人的是阁楼顶端，一道模糊的虚影正用毛笔蘸取月光书写，每落一笔就有雷霆在云层闷响。陈师兄闻声赶来时，正看见某本《仙界花卉鉴赏》里蹦出食人花精魄，追着楚小夜咬他屁股。
"那是...初代执笔长老？"李师弟指着屋檐上梳道髻的透明老者。对方似乎有所感应，突然转头露出没有五官的脸，手中毛笔"唰"地射出一道墨箭，将众人脚前青石砖腐蚀出"非礼勿视"西个大字。
器灵突然拽住楚小夜一缕头发当缰绳，驾着他来到禁书区最深处。这里蛛网织就的封印阵中央，悬浮着半册被铁链贯穿的典籍。当混沌气息靠近时，锁链上浮现出血管般的纹路，书页间传来婴儿啼哭似的尖啸。
"《混沌纪年》缺的不是纸页..."器灵的声音突然染上锈色，"是吞噬真相的..."
话音戛然而止。楚小夜指尖刚触到封面，整座藏经阁突然剧烈震颤。瓦片暴雨般砸落中，他看见自己掌心金箔上的古人画像正在融化——那袭青衫下摆分明绣着与他锅盖同款的龙鳞纹！
苏清雪雪白的剑穗扫过门槛时，楚小夜正用屁股压住还在抽搐的《仙界异闻录》。她腰间那枚玄鸟玉佩突然发出灼目光芒，将满地狼藉照得纤毫毕现：
翻倒的墨汁凝成"快跑"字样；
悬在半空的毛笔正在偷偷系裤带；
某本《正经剑修修养》躲在角落疯狂撕自己书页。
"抄完了？"大师姐剑鞘轻点他眉心，一缕混沌气被强行压回丹田。转身时，她袖中滑落的安神香囊里，九幽冥兰正与金箔共振出妖异的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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