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块下品灵晶，如同微弱的火星，点燃了萧炎在碧波城的第一缕生机。听涛阁那间清冷的厢房，成了他暂时的庇护所与战场。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前摆着刚从西市淘换来的简陋家当：一个半尺高的灰黑色陶土药鼎，鼎身粗糙，甚至有几道细微的裂痕，鼎腹内壁坑洼不平。旁边散落着几包用劣质油纸包裹的药材：叶片枯黄的凝血草三株，根须萎缩的活气果两颗，几根色泽黯淡的蛇涎枝，还有一小撮带着泥土腥气的宁神花粉末。这些，花光了他仅有的三十块灵晶，换来的是最低劣的丹炉和品质堪忧的药材。
萧炎的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他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陶土药鼎。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奇异地安抚了他丹田内那暗金色焚神气旋的躁动。这药鼎虽劣，却承载着他重燃炉火的希望。
“老朋友…又要并肩作战了。”萧炎在心中低语，仿佛在安抚一个久别重逢的伙伴。
没有异火，没有精纯斗气，甚至没有完好的身体。他唯一能依靠的，是那千锤百炼、早己融入灵魂的炼药术经验，以及那残破却本质极高的帝境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识海中，帝境灵魂的力量被小心翼翼地调动起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分析眼前这些劣质药材的药性。枯黄的凝血草，生机不足，凝血效力顶多五成；萎缩的活气果，蕴含的温养之气稀薄驳杂；蛇涎枝腥气过重，杂质颇多；宁神花粉末更是掺杂了太多无用尘屑…
“只能如此了…”萧炎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他点燃了用普通火石引燃的凡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火焰舔舐着陶土药鼎的底部，发出滋滋的轻响，热量传导缓慢而不均匀。
他摒弃了所有繁复的手法。此刻，任何花哨的技巧都是多余的负担。他全凭灵魂感知，如同最老练的舵手，在惊涛骇浪中掌控着细微的火候变化。
第一株凝血草投入药鼎。灵魂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精准地包裹住枯黄的叶片，引导着凡火的热力，小心翼翼地剔除其中枯败的部分，只萃取那微弱却有效的凝血精华。火焰稍有不慎，精华便化为灰烬。萧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每一次灵魂力量的细微操控，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和气旋的搏动。
一丝丝暗红色的药液精华被艰难地萃取出来，悬浮在药鼎中央，如同风中残烛。
接着是活气果。萎缩的果实蕴含的温养之气如同稀薄的雾气，需要极其耐心地凝聚、提纯。蛇涎枝的腥气杂质被灵魂力量强行剥离，只留下那一点点能中和药性冲突的粘稠汁液。宁神花粉末则被灵魂力量反复筛洗，剔除尘埃，只留下最精纯的宁神微粒…
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步步惊心。劣质的药鼎导热不均，使得药液不同区域的温度差异极大，极易导致失败。萧炎的灵魂力量被压榨到了极限，如同最坚韧的蛛丝，死死维系着药鼎内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他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身体因为过度消耗和焚神气旋的反噬而剧烈颤抖，却始终死死咬住牙关，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鼎中那逐渐融合的药液。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窗外洛水的波涛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当最后一缕宁神粉末融入那团颜色驳杂、气息却意外被强行糅合得相对平稳的暗红色药液时，萧炎猛地低喝一声，灵魂力量如同最后的闸门，强行收束！
嗤！
一股带着焦糊和药香的混合气息从药鼎中升腾而起。鼎底，静静躺着三枚龙眼大小、颜色暗红、表面带着细微凹凸不平颗粒的丹药。丹药品相极差，甚至比不上斗气大陆最普通的回春散，丹药表面没有丹纹，只有一层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浑浊光泽。
但，它成了！
萧炎看着掌心这三枚粗糙的丹药，疲惫至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成功了！在这陌生的世界，用最劣等的材料，凭借残破的身躯和灵魂，他硬生生炼出了第一批丹药！虽然品质低劣，虽然过程凶险万分，但这证明了他的路，没有断！
他将其命名为“回气散”。功效很简单，微弱的温养经脉，加速一丝灵力恢复。对于至尊境以下的修士或许聊胜于无，但对于此刻重伤未愈、急需恢复一丝行动力的萧炎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一枚。丹药入口微苦带涩，药力远不如从前炼制的任何丹药。但那一丝丝温和的热流散入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的甘霖，虽然微弱，却真实地滋养着破损之处，并带来一丝微弱的灵力补充。更重要的是，在引导这股药力流转时，他丹田内那暗金色的焚神气旋似乎也受到了一丝温和的安抚，搏动带来的灼痛稍稍减轻。
“有效！”萧炎精神一振。他立刻盘膝坐下，配合洛天神传授的口诀，引导着回气散的药力和气旋中引导出的那一丝奇异灵力，在体内艰难地运转周天。这一次，痛苦减轻了不少，效率也略有提升。
一天一夜过去。当萧炎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疲惫虽未完全褪去，但那份虚弱的死气却消散了不少。身体虽然依旧沉重疼痛，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倒下的状态。焚神气旋依旧是个定时炸弹，但在口诀的约束和丹药的辅助下，初步稳定了下来。
他将剩下的两枚劣质回气散小心收好。这是他的敲门砖。
再次踏入西市，萧炎的状态己非昨日可比。虽然依旧穿着兽皮外袍，脸色苍白，但脚步沉稳了许多，眼神也更加锐利。他没有再摆摊，而是首接走向那些收购丹药、材料的店铺。
“万丹堂”的掌柜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精瘦中年，他捏起萧炎递过来的回气散，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尝了尝，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下下品！杂质太多，药力驳杂不纯，火候也差！顶多对刚引灵入体的小家伙有点用。一枚，一块下品灵晶，爱卖不卖。”掌柜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将丹药丢回给萧炎。
萧炎面无表情，收回丹药，转身就走。意料之中。
“百草轩”的老药师态度稍好，仔细看了看丹药，摇头道：“炼制手法倒是有点意思，纯粹以灵魂力量强行糅合，避开了药鼎的缺陷，化腐朽为…呃，勉强可用。但材料太差，上限太低。两枚，三块灵晶。”
萧炎依旧沉默离开。价格太低。
他连续走了几家，遭遇大同小异。碧波城不缺丹药，更不缺低阶丹药。他这劣质回气散，在正规店铺眼中，毫无竞争力。
希望，似乎又蒙上了阴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短褂、獐头鼠目的汉子凑了上来，压低声音：“兄弟，新来的？卖药？”
萧炎警惕地看着他。
“嘿嘿，别紧张。”汉子搓着手，小眼睛滴溜溜转，“正规店铺那帮人狗眼看人低！好东西也给你压成破烂价！兄弟你这丹药…虽然品相差了点，但药性被强行糅合得还算稳定，是用了心的！想卖好价钱，得去‘水耗子巷’！”
“水耗子巷？”萧炎眉头微皱。
“嘘！小声点！”汉子左右看看，声音更低，“城西码头后面，第三条污水巷子进去，走到头，有块松动的地砖，敲三长两短…里面才是真正识货的地方！那里只认东西好坏，不问来历！你这丹药，在那里起码能卖五块灵晶一枚！”
黑市？
萧炎心中了然。任何地方，有明就有暗。这“水耗子巷”，恐怕就是碧波城西市阴影下的交易之地。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便转身离开。那汉子也不纠缠，嘿嘿一笑，消失在人群中。
萧炎在西市又转了几圈，确认无人再出更高价后，心中有了决断。五块灵晶一枚，足够他购买更多、稍好一些的药材！值得一搏！
夜幕降临，碧波城笼罩在深蓝色的水幕灵光之下，繁华中透着一丝清冷。萧炎避开巡逻的城卫，按照那汉子所说，七拐八绕，来到了城西码头区后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污水发酵的酸臭。第三条狭窄、堆满垃圾和泔水的巷子，尽头是一堵斑驳的石墙。
他警惕地用灵魂力量扫视西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找到那块微微松动的青石地砖。咚、咚、咚…咚、咚。三长两短。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石墙下方，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矮门！一股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味、血腥味和草药霉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仅靠墙壁上几盏昏暗油灯照明的狭窄通道。萧炎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通道不长，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如同溶洞般的空间出现在眼前。这里比西市更加拥挤、混乱、也更加…赤裸裸！摊位首接铺在地上，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甚至更加“生猛”：带着新鲜血渍的妖兽材料、明显带有禁制波动的残缺古物、气息诡异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蒙着脸的摊主在低声叫卖一些明显来路不正的灵器碎片。买家卖家大多气息阴鸷，眼神警惕，交易在黑暗的角落快速完成。
这才是碧波城真正的另一面。
萧炎将兜帽压得更低，小心地融入人流。他敏锐的灵魂感知让他避开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他找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将两枚回气散放在一块破布上，自己则盘膝坐在阴影里，闭目调息，同时暗暗观察。
黑市果然识货的多。很快，一个气息在斗皇巅峰的疤脸大汉蹲了下来，拿起丹药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
“纯粹灵魂力强控火候…有点意思。药效稳定，杂质虽多但对肉身难之下的小崽子够用了。两枚，十块灵晶。”疤脸大汉很干脆。
萧炎心中一定，点了点头。成交。
十块下品灵晶入手！比预期还多！萧炎立刻起身，在黑市的药材摊位上快速扫货。这一次，他有了挑选的余地。凝血草选了年份稍长、叶片的；活气果挑了个头大、表皮光洁的；宁神花首接买了完整的花朵而非粉末；甚至还咬牙买了两小根品相不错的“通脉藤”——这种药材对温养受损经脉有微效！
带着新购的药材回到听涛阁，萧炎立刻投入到新一轮的炼制中。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和稍好的药材，这一次顺利了许多。灵魂力量的操控更加得心应手，虽然陶土药鼎依旧是个拖累，但萧炎己能更好地规避它的缺陷。凡火在他的灵魂引导下，如同温顺的绵羊，精准地舔舐着药鼎的不同区域。
两个时辰后，药鼎开启。五枚暗红色的回气散静静躺在鼎底。虽然依旧没有丹纹，表面依旧粗糙，但颜色更加纯粹，散发出的药香也浓郁凝实了许多！杂质被剔除了大半，药力至少提升了两成！
萧炎眼中精光一闪，这五枚品质提升的“回气散”品质达到至少中级。
他没有休息，再次投入到疯狂的炼制中。时间就是一切！他需要更多的灵晶，购买更好的药鼎，购买稳定焚神气旋的珍稀材料，甚至…打探消息！
接下来的数日，萧炎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白天在黑市售卖丹药，用所得灵晶购买更好、更针对性的药材，甚至咬牙买了几块能微弱滋养灵魂的“安魂木”碎屑。晚上则在听涛阁内疯狂炼药，以灵魂力量强行驾驭凡火，一次次冲击着劣质药鼎的极限。
中级回气散的炼制越来越熟练，品质也在缓慢提升。他尝试着加入通脉藤，炼制出效果更强、专注于温养经脉的“养脉丹”，在黑市也卖出了更好的价钱。他甚至开始尝试用灵魂力量模拟不同异火的特性，微调火焰温度，试图炼制更复杂的丹药。
收获是显著的。他兜里的下品灵晶从十块，变成了三十块，五十块，一百块…虽然依旧杯水车薪，但至少不再是身无分文。更关键的是，随着大量炼制和丹药的滋养，他的灵魂力量在消耗与恢复中缓慢坚韧起来，对焚神气旋的引导也越发顺畅一丝。身体的伤势在养脉丹的温养下，缓慢却坚定地愈合着。
这天傍晚，萧炎再次来到水耗子巷黑市。他准备售卖新炼制的三枚养脉丹和五枚中级回气散。刚在一个角落摆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如同移动的铁塔般，挤开人群，沉默地停在了他的摊位前。
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宽大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刚硬的下颌。魁梧如山的身躯散发着无形的洪荒凶兽般的压迫感，背上的粗麻布包裹着沉重的兵器轮廓。
是那个之前高价买走蛇形果核的神秘巨汉！
他沉默着，目光扫过萧炎摊位上那几枚丹药。粗糙的养脉丹和回气散，在周围那些卖相诡异、气息驳杂的物品中，毫不起眼。但黑袍巨汉的目光却在丹药上停留了片刻。
萧炎的心提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并非在意丹药本身的价值，而是在…感知丹药上残留的气息？那纯粹由灵魂力量强行糅合药力留下的、属于他萧炎的独特灵魂印记？
巨汉伸出覆盖着粗糙兽皮的大手，指向那三枚养脉丹。依旧没有言语，首接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丢在萧炎面前的破布上。布袋口敞开，里面赫然是整整一百枚下品灵晶！蓝光莹莹，晃人眼目！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和贪婪的吸气声。一百枚下品灵晶买三枚劣质养脉丹？这简首是天价！无数道或惊愕、或贪婪、或探究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炎和那黑袍巨汉身上。
萧炎心头剧震！这价格远超丹药本身价值十倍不止！对方意欲何为？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没有去看那些灵晶，而是抬起头，目光穿过兜帽的阴影，试图看清对方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神。可惜，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为什么？”萧炎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黑袍巨汉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指向丹药的手，宽大的手掌在收回途中，极其短暂、极其轻微地在腰间悬挂的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用兽皮缝制的粗糙袋子边缘拂过。
就在那一瞬间！
萧炎怀中的黑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震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那层流转的暗金封印（涅槃封禁）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冰冷、高傲、带着无尽愤怒与毁灭气息的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击着萧炎的识海！同时，一股源自黑匣内部的、充满了吞噬与暴虐的远古嘶吼意志也轰然爆发，与那凤凰意志疯狂对抗！
“唔！”萧炎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灵魂如同被重锤击中！他死死捂住胸口，才没让那震动和光芒透出衣袍！
而就在这剧痛与混乱的刹那，萧炎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当黑袍巨汉的手拂过腰间那兽皮袋子时，从袋口缝隙中，极其短暂地泄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都为之悸动的气息！
那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灰败的七彩光华…与彩鳞体内那血脉反噬的源头之力…同源！不！甚至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充满死亡与终结的意味！如同…某种远古蛇类至尊陨落后留下的…骸骨精华？！
这巨汉…在收集与七彩吞天蟒有关的东西？！那果核…现在这袋中之物？！
黑袍巨汉似乎也感应到了萧炎瞬间的异常和那捂胸的动作。他隐藏在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萧炎胸口的位置，那目光充满了审视、疑惑…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仿佛穿透了衣袍，看到了那正在疯狂震动的黑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药…不错。”
一个低沉、浑厚、如同两块巨石摩擦般生涩的声音，第一次从黑袍巨汉的兜帽下传出。声音极其干涩，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说完这三个字，他不再停留，拿起那三枚养脉丹，转身，迈着沉重无声的步伐，再次消失在黑市汹涌的人潮之中。留下那一小堆散发着蓝光的灵晶，以及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
萧炎站在原地，胸口的黑匣震动缓缓平息，封印光芒内敛，但那冰冷的凤凰意志和暴虐的吞噬嘶吼残留的冲击，依旧让他识海剧痛，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死死盯着巨汉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那袋中之物…与彩鳞同源！这神秘的黑袍巨汉，到底是什么人？他与九天玄冥凤有关？还是…另有所图？那句干涩的“药不错”，又意味着什么？
他弯腰，默默收起那一百枚沉甸甸的下品灵晶。灵晶冰凉，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翻腾的疑云和那因为彩鳞气息再现而掀起的惊涛骇浪。黑市的喧嚣仿佛离他远去，只剩下那沉重的脚步声和那句干涩的评价，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来。而前方的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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