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并非刺骨的寒,而是吸尽一切声息、一切热量、一切生机的枯寂之冷。
冲入那意志核心波动露出的漆黑节点,仿佛瞬间跨越了时空的门槛。狂暴的混乱能量、震耳欲聋的毒啸、充斥鼻腔的腐腥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凝固般的死寂与黑暗。
没有方向,没有重力,甚至连自身的坠落感都消失了。三人悬浮在这片纯粹的幽暗虚空中,仿佛成了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标本。萧炎右臂燃烧的葬毒劫炎,在冲入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掐灭,只剩下一层微弱的、粘稠的青灰色光晕包裹着重塑后的小臂,散发出疲惫的余温与灼痛。左臂环抱着的泠,身上的灰白毒焰也悄然熄灭,蜷缩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却奇异的平稳了许多,仿佛那暴走的力量被这片空间的绝对死寂冻结了。寒漪依靠在他背上,昏迷中的身体依旧冰凉刺骨,毒蚀的墨绿纹路隐于皮肤之下,如同蛰伏的毒蛇。
疲惫如同亿万钧冰冷的铅水,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灌满了西肢百骸。刚刚经历的死斗与疯狂挣扎,几乎抽干了所有的力量与意志。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一股难以抗拒的昏沉如同最温柔的沼泽,拖拽着意识向下沉沦。
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心跳声,没有呼吸声(连自己的都仿佛感觉不到),没有气流,只有时间凝固的永恒错觉。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似乎连感知本身都被它吞没。萧炎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自己是否己经坠入了真正的死亡国度。
但紧接着,混沌骨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和灼热感,以及怀中泠微弱却真实的心跳脉搏,将他从这虚无的窒息感中硬生生拉了回来。他还活着。
他强撑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试图调动那点微弱的精神力探查这片诡异空间。
嗡……
就在他意念微动的刹那,极其遥远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亮起了一丝微光?
不是璀璨的星芒,而是一种极其黯淡、却又清晰可辨的、类似青铜器皿在无光之地放置万年后沾染的一抹锈绿,带着古老与寂灭的冷意。
微光如同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极其细微的涟漪。
黑暗的“画布”似乎晃动了一下。微光所在的区域,光线…被吞噬得不那么彻底了?一丝更加朦胧、扭曲的轮廓,在那片锈绿的微光之后,缓慢浮现。
仿佛……是一座建筑的基座?巨大、冰冷、线条刚硬到没有任何弧度的基石?
再仔细看去,那抹锈绿微光本身,似乎并非孤立的点。它更像是一点光源,映照在某种极其巨大、极其遥远的东西上?
念头转动间,微光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点!或者说,他们与它的距离在无形中被拉近了?
视野中央那抹锈绿冷光的位置,一片巨大而模糊的阴影轮廓骤然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石碑!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青铜巨碑!
它与废墟上方的青铜巨柱材质如出一辙,同样古老斑驳,布满岁月与某种诡异力量侵蚀的痕迹。只是它并非首立柱体,而是以一种近乎平放的状态,如同远古神祇遗失的门板,横亘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碑体的大部分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唯有无穷远处那一点奇异的锈绿微光,恰好落在它一端露出的巨大弧面上,仿佛特意为其勾勒出冰冷的轮廓。
而在那被微弱冷光勉强映照的碑面区域,一些痕迹缓缓清晰!
字!
或者说…是某种极度古老、超越了现今流传的、仿佛蕴含空间本源韵律的……楔形刻痕!每一个符号都庞大得足以容纳山峰,线条如斧凿刀劈,深邃、冰冷、充满某种恒定不变的力量感。
萧炎的心猛地一紧!这符号……这古拙冰冷的气息……与之前在青铜柱体上看到的那些核心阵列纹路、与那冰冷的秩序规则……何其相似?!只是这里的更加原始、更加晦涩!如同母体与子体的关系!
寒漪不知何时也恢复了部分意识,她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住那遥远的巨碑刻痕,口中下意识地溢出几个破碎而古老的音节,身体微微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源于血脉、源于冰魄深处某种被遗忘的悸动!
就在两人心神被那神秘巨碑与刻痕牵动的瞬间——
嗡——!!
周围纯粹的、凝固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猛地荡漾开来!
光线无声变幻!
那点遥远的、锈绿的冷光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景象毫无征兆地取代了黑暗,如同古老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一座由无数巨大冰冷青铜块垒砌而成的、棱角分明到令人窒息的宏伟殿堂,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周围!
高耸入虚空的青铜巨柱,支撑着看不到顶的穹顶。冰冷坚硬的灰白色金属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柱体表面流淌的暗金色阵列微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冻结时空的秩序与…绝对的洁净,没有一丝尘埃,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
空旷。
庞大到极点的空旷。
视野正前方的灰白金属地面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环形黑曜石祭台。祭台之上,并非血腥的祭祀景象,反而如同精密的实验室。数以百计形态各异、同样由暗沉冰冷金属铸造的“器物”,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拆解、组合。构成它们的金属构件上流转着暗金色的光路,如同活物的血管神经,闪烁着冰冷有序的光芒。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伫立在祭台中心的光晕之下。
纤秀的身影。长及腰际的深蓝色头发如同静止的冰瀑,散落在绣满复杂银色阵纹的纯白色祭祀长袍上。长袍的线条简洁冷硬,唯有袖口与下摆处流动的星云纹路,透着一丝非人的神性。她微微抬着头,似乎在凝视上方虚空。一双素白纤细得如同冰雪雕刻的手,十指正以一种超越视觉感知的速度在面前一个巨大的、悬浮的光影阵列中拨动操控着。每一次指尖的轻点、划过、勾挑,都带动整个庞大祭坛中那些悬浮分解组合的冰冷器物做出精准到匪夷所思的变化与呼应。
秩序。绝对的秩序与冰冷到极致的精密之美。
画面异常清晰,却没有任何声音,如同观看一场古老的水墨默片。一股无形的、超越理解的、仿佛掌控着造物法则般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萧炎心神剧震!这画面,这身影的熟悉感……正是之前在他意识中被巨柱规则冲击时、寒漪被青铜之力灌入祖灵传承时,同时在他二人记忆深处浮现的零碎画面之一!那个操控着万物生灭的蓝发女子!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看清那蓝发女子侧脸或者那些被拆解组合的器物细节之时——
异变陡生!
嗡——!!!
画面猛然剧烈震颤、扭曲!如同平静的水面被狂风打破!
祭坛之外,那冰冷光滑的灰白金属地面深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贯穿视野的幽暗裂缝!裂缝深处,并非想象中的熔岩与黑暗,而是一片……蠕动的、粘稠的、仿佛由亿万只微小眼睛和蠕虫构成的……污秽血海!
没有震耳欲聋的潮声,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源于最深黑暗的尖叫意识洪流猛地席卷而来!那是绝望、疯狂、饥渴、憎恨与…对一切秩序、光明、存在的终极憎恶!
原本精准流转的冰冷器物瞬间如同受惊的蜂群,轨迹大乱,相互撞击,火花西溅!祭台中心那蓝发女子操控的光影阵列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
她猛地转身!
惊鸿一瞥!
萧炎的心脏几乎在瞬间停止!
他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与寒漪足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冰冷、完美得不似凡人,带着亘古沧桑与惊悸的面容!
她的冰蓝色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但震惊之色只是一闪而过,瞬间便被一种冰冷到凝固的、带着决绝悲悯的疯狂所取代!
她来不及有任何言语,双手猛地张开,对着脚下祭坛和整个殿堂最核心的某处阵眼,狠狠按下!一股庞大到撕裂虚空的冰寒能量在她周身汇聚!
嗡——!!!
画面在刺目的冰蓝光芒爆发与撕裂虚空的污秽血海咆哮的对撞临界点,如同投入烈阳的残雪,瞬间消融、崩塌,化作一片混乱的光影碎片!
空间再次变得扭曲不定,周围仿佛有无数破碎的场景在飞速闪过、旋转、更迭:
—— 浩瀚无垠的冰原世界正在被污秽的血色潮汐撕裂、吞没!
—— 巨大的星空阵列在崩毁!拖着燃烧的巨柱残骸划过燃烧的星河!
—— 冰冷荒凉的青铜要塞在无声的崩裂!无数冰蓝色铠甲的战士化为冰晶齑粉……
……
最终,所有的幻影碎片被重新吸入黑暗的涡旋,再度凝聚、平复。
光线的流转变得柔和许多。
还是那片枯寂黑暗的虚空,那巨大无边的青铜巨碑依旧横亘远方。
但在巨碑的脚下、萧炎三人正前方不足百丈之地,黑暗被一种黯淡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岁月尘埃的微光驱散了一角。
一小片与这绝域格格不入、甚至与刚才宏伟冰冷殿堂也截然不同的景象,静静悬浮在那里。
那是……一个“角落”。
似乎是某种古老书阁或藏经殿的一隅。墙壁由一种温润如玉的青灰色石头砌成,岁月在上面留下了光滑的包浆,却没有任何明显的裂痕或污渍。墙角放置着一排看起来是用某种奇异紫色木材打造的卷轴架,表面布满了自然形成的细密暗金色木纹。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数十卷材质各异的卷宗,颜色陈旧,散发出淡淡的、类似古老纸张混杂着特殊草药的奇异气味。
书架前的地面上,放置着一张造型极其简洁却蕴涵古拙韵律的石桌。桌面空无一物,光滑如镜。
最为醒目的,是石桌旁倚墙放置的那件“器物”。
它并不高大,只有半人高。通体由一种温润纯净的白玉雕琢而成,玉质细腻,触手处仿佛有生命的暖流涌动,与废墟星骸的气息格格不入。
它的形态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滴被冻结在将落未落的瞬间,圆润的底部稳稳坐落地面,顶端向一侧自然地微微收束成尖。在收束的腰部位置,一圈极其纤细而神秘的暗金色玄奥纹路如呼吸般明灭流转着微光,像是为这件纯粹的器皿注入了一缕古老法则的灵魂。
一个白玉净瓶?或者一个……奇特的容器?
瓶体的表面光洁无暇,不沾染一丝尘埃,瓶口微微敞开,却没有一丝尘埃落下。
在净瓶斜对着萧炎三人这一侧的空白玉壁上,赫然篆刻着三个铁画银钩、笔力遒劲、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仓促与悲怆意味的——
古字符!
萧炎不认识这些古老的文字,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三个字符的瞬间,一种源自灵魂的、无法言喻的悸动骤然攫住了他!一段跨越了无穷时空的信息碎片,毫无阻碍地轰入他的意识深处!不是具体的意义,而是纯粹的感受与意志!
那感觉如同……一位母亲在绝望的悬崖边,对着初生婴儿发出的最后一声泣血嘱托!
那情绪如同……一位神祇在被诸神背叛、坠入永劫前对着自己的道统传承挥出的最后一记刻刀!
那是……决死之刻的传承!是文明的火种!是绝望中的微光!
“圣……骸……净……瓶……”
干涩嘶哑的声音在萧炎耳边响起。寒漪不知何时己经支撑着站起来,她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净瓶上的字符,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如同被雷亟!一个个颤抖的音节从她苍白的唇边艰难挤出:
“葬渊…绝地…唯…净瓶…圣骸…可…引…新途……”
她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一种失而复得的、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族群起源最深处的禁忌秘辛!
仿佛为了呼应她的解读——
嗡!
那白玉净瓶腰部流转的暗金色玄奥纹路骤然间明亮了起来!如同被唤醒的星璇,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暖光。光晕弥漫开来,包裹住石桌、书架与这方小小的、温暖的“角落”。
这光晕的扩散范围不大,刚好将这书房一隅笼罩成一个隔绝了外界无尽枯寂黑暗的、温暖的茧。光晕内部,那种温润祥和的气息与墙外的绝对死寂形成了鲜明到诡异的对比,如同绝望深渊核心唯一残存的光明孤岛。
在那温暖的、如同蛋壳般的微弱光晕边缘,最靠近萧炎这边界限不到三尺之处……
……一行暗红色、如同干涸血迹凝固而成的脚印,清晰地印在冰冷光滑的青灰色石质地面上。
脚印不大,却很新。甚至还能看到边缘微微渗透开的血痂边缘。
似乎就在不久之前…或就在刚刚幻象破碎的刹那…
有人…或某种存在,刚刚…从这片光晕庇护的书房角落中…走了出去?
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那温暖的孤岛光晕,此刻望去,如同猛兽张开的、充满诱惑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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