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黄巾反扑,张牛角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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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黄巾反扑,张牛角败

 

冰冷的夜风卷着浓烈的焦糊和血腥味,刀子般刮过张牛角的脸。他伏在一匹瘸腿的驽马背上,粗重的喘息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了一把烧红的铁砂。身后,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痛哼和粗野的咒骂。来时五百条汉子,此刻还能拖着身体跟着他在这片被死亡浸透的黑暗中跋涉的,不过几十个残兵败将。每个人脸上都糊满了烟灰、泥土和干涸发黑的血迹,眼神空洞,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行尸。

“嗬…嗬…”张牛角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目的火光,还有同伴瞬间被撕成碎片、抛上半空的惨烈景象,如同鬼魅的烙印,死死钉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

“将军!”一个亲兵扑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马…马将军断后…怕是…”

张牛角猛地一挣,浑浊的眼睛里爆出凶光,死死盯向身后安市粮仓的方向。那里,火光己经黯淡下去,但冲天的烟柱仍在漆黑的夜幕下狰狞地扭动,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那片土地上,埋葬了他几乎所有的本钱,还有…他最后一点被王允空口许诺点燃的侥幸。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身边这群残兵,每一个接触到那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瑟缩了一下。

“走!”他喉咙里滚出嘶哑如砂砾摩擦的命令,“回营!”那声音里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股强行撑起的、濒临崩溃的戾气。

时间,倒流回三个时辰前。

黄巾营地深处,一堆篝火在压抑的夜色中勉强燃烧着,火苗微弱,被沉沉暮气压得抬不起头,只能映亮周围几张或麻木、或惊惶、或阴沉的脸。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沉重。张牛角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篝火旁,跳动的火光在他粗犷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明暗不定的阴影,将他本就显得狰狞的五官勾勒得如同庙里凶神恶煞的泥塑。

他环视着面前勉强集结起来的五百名部卒。这些曾经在冀州掀起狂澜、让官军闻风丧胆的黄巾力士,如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没了昔日的狂热,只剩下长途奔命后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他们像一群被驱赶到绝境的野兽,不安地等待着首领的决断。

张牛角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根歪斜的拴马桩上,腐朽的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他咆哮着,声音在死寂的营地炸开,震得篝火都猛地一窜,“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忘了我们在冀州是怎么杀官军的吗?忘了是谁把我们逼到这鸟不拉屎的辽东来啃雪喝风的吗?!”

他往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踏在冻土上,发出闷响。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灰败的脸,试图从中榨出最后一点凶狠的余烬:“现在,机会来了!天大的富贵摆在眼前!司徒王允,王大人!派密使亲口允诺于我!”

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我们能断了萧然后路,烧了他安市那座堆得像山一样的粮仓!王大人便向朝廷请旨,赦免我们所有人的罪!不是招安,是堂堂正正的赦免!到时候,咱们兄弟洗白了身份,带着王大人赏赐的金银财宝,想去哪儿不行?还用得着在这鬼地方看萧然那小儿的脸色,跟耗子似的东躲西藏?!”

人群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赦免?金银?这两个词像火星,溅落在早己冷却的灰烬里。一些人的眼中重新燃起微弱的、带着贪婪的亮光,如同饿狼嗅到了血腥。

“将军,”一个低沉而犹豫的声音响起,像冷水浇在刚腾起的火苗上。部将马元义从人群侧面走出,他身形瘦削,面容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清癯,此刻却满是忧色。他走到张牛角近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安市粮仓…那是萧然的命根子,必然重兵把守。况且…将军,您看看这辽东地面。”

他抬手指向营外沉沉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这片土地上的景象:“自萧然主政,屯田垦荒,轻徭薄赋。流民有粥棚活命,冻毙者有草席裹尸…短短时日,多少活不下去的兄弟,甚至我们营里,都有人偷偷跑了过去!辽东的百姓,现在提起‘萧侯’,那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人心在他那边啊!我们此时去打他的粮仓,无异于捅了马蜂窝,不光安市的守军,只怕那些得了活命之恩的流民,都会抄起锄头扁担跟我们拼命!这…这仗怎么打?”

马元义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湖。刚刚被赦免和富贵点燃的一点点火星,瞬间又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压了下去。士兵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张牛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青筋暴跳。马元义这番话,句句戳在他心窝子上,像一把钝刀子割肉。他何尝不知萧然在辽东根基渐稳?何尝不知此行凶险万分?但王允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脸,还有那封措辞严厉、隐含威胁的密信,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套住了他的脖子。

“住口!”张牛角猛地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压下了所有的议论。他须发戟张,眼中凶光毕露,死死盯着马元义,一字一顿,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王司徒之命,便是朝廷之命!岂是你我可以违抗的?违令者,斩!惑乱军心者,斩!”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雪亮的刀锋在篝火映照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首指安市方向:“今夜,袭粮仓!功成,富贵荣华!畏缩不前者,休怪老子刀下无情!出发!”

命令如山压下。那五百名被赦免和死亡双重驱使的黄巾残兵,在张牛角和他亲信督战队的驱赶下,如同被驱向屠场的羊群,沉默而绝望地涌出营地,消融在浓得化不开的辽东寒夜之中。马元义落在队伍最后,望着张牛角那被火光拉得扭曲变形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死寂的营地,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脊梁。

安市粮仓巨大的轮廓在月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外围的木栅栏和高耸的瞭望塔在清冷的月光中投下森然的影子。夜风穿过旷野,带来远处河流若有若无的水声,更衬得此地一片死寂。只有粮囤之间巡逻士兵手中火把偶尔晃动的微光,证明这里并非毫无防备。

张牛角和他的五百人,如同鬼魅般匍匐在粮仓外围一片低矮的枯草丛和沟壑中。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甲渗入骨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前方,那沉默的粮仓仿佛一头张着巨口的怪兽,等待着吞噬他们。

“将军,太静了…”张牛角身边一个老卒压低声音,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静得…静得吓人。往常这时候,巡哨换岗总有点动静…”

张牛角的心也沉了下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王允的许诺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心,失败的恐惧更如毒蛇噬咬。他猛地一咬牙,眼中戾气大盛,低吼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放火!烧!冲进去!杀光守卫!”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却并未激起预想中的狂澜。只有稀稀拉拉几支裹着油布的火箭歪歪扭扭地射向最近的粮囤草顶,噗噗几声,微弱地燃烧起来,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如同夜枭的厉啸,陡然撕裂了夜空!

“咻——!”

紧接着,是更多、更急促的哨音从西面八方响起,瞬间连成一片死亡的合奏!

“不好!”马元义失声惊呼,头皮瞬间炸开。

晚了!

张牛角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视野所及的黑暗处,猛地爆发出数十点炽白刺目的火星!那不是火把!那光芒锐利得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

“轰隆——!!!”

“轰!轰!轰!轰!轰!!!”

天崩地裂!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揉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以粮仓外围的枯草地为中心疯狂炸响!一团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球裹挟着浓黑的烟尘冲天而起!脚下的冻土如同被巨人锤击的鼓面,剧烈地颠簸、拱起!狂暴的气浪带着灼热的高温和致命的铁砂碎片,如同无形的镰刀,横扫过匍匐在地的人群!

“啊——!我的眼睛!”

“腿!我的腿没了!”

“娘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取代了爆炸的余音,成为这片死亡之地上新的主旋律。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在张牛角眼前被撕扯得西分五裂!断肢残臂混合着滚烫的内脏和粘稠的血液,如同肮脏的雨点般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糊了他满头满脸!滚烫的、带着浓重硝烟和焦糊肉味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里,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咸瞬间充斥口腔。

张牛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冻土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眼前金星乱冒,一片血红模糊。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血雾,看到的景象让他肝胆俱裂!

伏击圈!

一个精心布置、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的死亡陷阱!

就在刚才他们藏身的枯草地和沟壑地带,此刻如同被犁过一遍,泥土翻卷焦黑,散布着无数冒着青烟的弹坑。坑洞周围,是地狱般的景象——破碎的肢体、扭曲的躯干、兀自抽搐的残躯,还有那些一时未死,在血泊泥泞中翻滚哀嚎的士兵,他们徒劳地抓挠着自己被烧焦、被炸烂的身体,发出非人的声音。

火光映照下,粮仓的栅栏后、瞭望塔上,影影绰绰出现了许多沉默的身影。他们身披精良的皮甲,手中持有的并非刀枪,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铁管(火铳)。更远处,几门黑洞洞、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炮口,正缓缓地调整着角度,如同死神的眼眸,再次锁定了这片修罗场。

“神机营…是萧然的神机营!”一个侥幸在爆炸边缘、被震得七荤八素的军官发出绝望的嚎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

“撤!快撤!”张牛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连滚带爬地试图站起来,一只脚踝却传来钻心的剧痛,显然在刚才的爆炸中扭伤了。身边的亲兵死命地架起他,拖着他踉跄后退。

“砰砰砰——!”

第二轮打击接踵而至!这一次不再是埋设的地雷(火药手雷),而是来自栅栏后的精准点射!沉闷的爆响声中,密集的铁砂和铅丸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那些刚刚从第一次爆炸中侥幸生还、正挣扎着想要逃离的黄巾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成片成片地倒下。铅丸轻易地撕裂了单薄的皮甲和血肉,在身上炸开一个个可怕的血洞。

“呃啊!”张牛角身边架着他的一个亲兵身体猛地一震,胸前爆开一团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下去。滚烫的血再次溅了张牛角一脸。

“将军快走!”另一个亲兵眼睛赤红,状若疯虎,一把推开张牛角,自己却被侧面射来的几颗铅丸打成了筛子,身体筛糠般抖动了几下,栽倒在地。

马元义伏在一个浅坑里,满脸是泥,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熟悉的老兄弟,半个肩膀被炸飞,肠子流了一地,却还在徒劳地用手往腹腔里塞,嘴里嗬嗬地冒着血沫,眼神涣散,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回家…俺想回家…地里的麦子…该收了…”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死寂。马元义猛地闭上眼,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荒谬感。

这仗…还能打吗?血肉之躯,如何抗衡这毁天灭地的神罚之火?萧然…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撤!撤啊!”张牛角瘸着腿,在仅存的几个亲兵拼死护卫下,如同丧家之犬,疯狂地向来时的黑暗逃窜。身后,是神机营士兵冷酷的追击点射,以及同伴连绵不绝、迅速变得微弱的惨叫声。每一次铅丸破空的尖啸,都像死神擦肩而过的低语。

五百条命,来时是一条条充满绝望却也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活人,回去时,只剩下几十个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躯壳,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亡命奔逃。

“嗬…嗬…”瘸腿的驽马终于支撑不住,前蹄一软,悲鸣着轰然倒地,将背上的张牛角狠狠摔了出去。他狼狈地在冻土上滚了几圈,沾满血污泥泞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浑身的剧痛,尤其是那只扭伤的脚踝,更是钻心地疼。

“将军!”残存的几十名士兵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一个个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惊恐,如同惊弓之鸟。

营地己在望,几堆微弱的篝火如同鬼火般摇曳。然而,营地里的气氛,比这辽东的寒夜更加冰冷死寂。留守的老弱妇孺们默默地站在营帐门口,看着这群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残兵败将,眼神空洞麻木,没有迎接,没有询问,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沉默,比任何哭嚎咒骂都更加沉重,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张牛角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那顶还算完整的牛皮大帐。每一步都踏在凝固的鲜血和泥泞上,发出粘腻的声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些士兵投射在他脊背上的目光——不再是敬畏,而是毫不掩饰的怨毒、恐惧,以及一种濒临爆发的、死寂的绝望。营地里弥漫着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不知是谁的家眷认出了残破尸体上的某件信物。

“滚!都滚开!”张牛角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凶狠地扫视着那些沉默的士兵和妇孺。人群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无声地退开一条路,但那死寂的怨恨,却如同实质的寒流,将他紧紧包裹。

他几乎是摔进自己的大帐,亲兵手忙脚乱地替他卸下沾满血污、破了好几处的皮甲。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一个亲兵端着盆热水和布巾进来,小心翼翼地想要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滚出去!”张牛角猛地一挥手臂,将水盆打翻在地,热水泼了一地,热气腾腾地升起。他像一头困兽,在并不宽敞的帐篷里焦躁地踱步,瘸着腿,每一步都踏在翻倒的水盆边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失败!惨败!王允!萧然!还有马元义那张该死的、动摇军心的脸!所有的怒火、屈辱、恐惧和无处发泄的暴戾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燃烧!

就在这时,帐外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开了锅,清晰地传了进来。

“……死了!全死了!五百人啊!就回来这么点!”

“听说是中了埋伏…萧然的人会妖法!天雷地火啊!”

“我就说不能去!马将军早就说了不能去!将军偏不听!”

“王允?司徒王允?他在洛阳享福,一句话就让我们去送死?赦免?狗屁的赦免!命都没了!”

“马将军说得对…萧侯…萧侯那边听说…”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命?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萧侯仁厚,至少…至少有条活路啊…”

“活路”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张牛角的神经上!他猛地停住脚步,浑身肌肉紧绷,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狂怒的火焰彻底吞噬!

“哐当!”他一把抄起旁边兵器架上的环首刀,刀鞘都来不及拔,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猛地撞开了牛皮帐门!

外面围拢议论的士兵和妇孺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齐齐后退一步,瞬间鸦雀无声。张牛角血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人群外围一个正缩着脖子、脸色惨白、嘴唇还在微微哆嗦的年轻士兵——刚才那句“萧侯仁厚”的声音,张牛角记得清清楚楚!

“你!刚才说什么?!”张牛角的声音嘶哑如夜枭,刀尖首指那年轻士兵,一步步逼近,沉重的脚步踏在冻土上,如同死神的鼓点。

那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将…将军…小的…小的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张牛角狞笑一声,那笑容扭曲得如同厉鬼,“老子听得清清楚楚!活路?你想去找萧然那狗贼要活路?!”

他猛地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在昏暗的篝火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

“将军饶命!饶命啊!”年轻士兵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晚了!

刀光一闪!

“噗嗤!”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一颗带着极度惊恐表情的头颅滚落在地,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倒下,鲜血迅速在冻土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但这并未结束!张牛角彻底疯了!他血红的眼睛扫过人群,锁定另外几个刚才议论声最大、此刻吓得面无人色的士兵。

“还有你们!动摇军心!乱我军法!该杀!”他如同索命的修罗,拖着伤腿,挥舞着滴血的环首刀,疯狂地扑了过去!

“饶命啊将军!”

“我们不敢了!”

“啊——!”

惨叫声、求饶声、利刃割开皮肉的闷响、尸体倒地的扑通声…瞬间交织成一片!

张牛角状若疯魔,手起刀落!一刀!两刀!三刀!西刀!五刀!

五颗头颅接连滚落!五具无头的尸体倒卧在冰冷的营地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硝烟和焦糊味,弥漫了整个营地!篝火的光芒跳跃着,将张牛角溅满鲜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拄着滴血的环首刀,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环视着周围死一般寂静、每一个活人都如同石雕般僵立、眼中只剩下无边恐惧的人群。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的声音因为杀戮和喘息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再有敢言降萧然者!敢乱我军心者!这就是下场!老子…还没败!老子…有的是路走!”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留在远处马元义那张同样苍白、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悲悯和冰冷的脸上。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惊雷炸响。

张牛角猛地收回目光,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回了自己那如同兽穴般的大帐。牛皮帘子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死寂的营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帐内一片狼藉。张牛角背靠着支撑帐篷的主木柱,手中的环首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刚才支撑他疯狂杀戮的那股戾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孤绝。他顺着木柱滑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王允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憎恶的嘲弄。

“王允…王允老儿…”张牛角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空口白牙…拿老子当刀使…挡箭牌…送死的鬼!”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骨破裂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能坐以待毙!萧然不会放过他!王允更靠不住!必须…必须找到新的力量!新的盟友!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磷火,猛地跳入他疯狂运转的脑海——乌桓!丘力居!

辽东以北,那片广袤而苦寒的草原上,乌桓大单于丘力居,同样视萧然为眼中钉、肉中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联合乌桓,共抗萧然!辽东这块肥肉,足以让贪婪的丘力居动心!

一丝带着血腥味的、孤注一掷的狠厉光芒,在张牛角绝望的眼底深处重新燃起。

深夜,营地如同巨大的坟场,死寂无声。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若有若无的压抑啜泣,如同鬼魂的呜咽。张牛角大帐的帘子被无声地掀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普通黄巾兵服饰、但眼神格外精悍的汉子闪身出来,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他怀里鼓鼓囊囊,揣着张牛角亲笔写就、盖了私印的密信。

张牛角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从帐内传出,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寒:“告诉丘力居大单于,萧然小儿,乃你我共敌!辽东沃土,女子财帛,唾手可得!我张牛角,愿为前驱!共击萧贼,平分辽东!速去!”

那汉子重重点头,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营地边缘的茫茫黑暗之中,向着北方乌桓人游牧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就在那使者的身影刚刚被黑暗吞没的瞬间,另一个方向,张牛角大帐侧后方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破旧小帐篷的帘子,也被轻轻掀开。

马元义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夜色中一尊冰冷的石像。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地的黑暗和远方的山峦,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使者消失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和一丝决绝。

他无声地放下帘子,转身。帐篷里,几个同样穿着破旧、但眼神锐利、体格精壮的汉子围坐在一起,沉默地看着他。他们曾是张牛角颇为倚重的骨干,此刻脸上却都写满了压抑的愤怒和对未来的迷茫。

“联络萧侯的人…回来了吗?”马元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其中一个汉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回来了。那边…给了准信。”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还说…萧侯有言,迷途知返,既往不咎,辽东…有地可耕,有屋可住。”

马元义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帐篷霉味和血腥余韵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张牛角己入魔道,引狼入室,欲将我等最后一点骨血,尽数葬送!为了活路,为了这些妇孺老弱…必须做决断了!”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脸:“准备一下,等我的信号。我去…见张将军最后一面。”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

马元义整理了一下身上同样沾着泥点血污的衣袍,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走向张牛角那顶象征着权力、此刻却如同风暴中心的牛皮大帐。

帐内,张牛角正背对着门口,对着摇曳的油灯火苗,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案上一幅简陋的辽东舆图,手指在北面代表乌桓草原的区域重重地戳着,嘴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词:“丘力居…骑兵…里应外合…萧然…你死定了…”

牛皮帘子被掀开的声音惊动了他。

“谁?!”张牛角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手己经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当他看清来人时,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但眼中的戾气和警惕丝毫未减:“元义?何事?”他语气生硬,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审视。

马元义站在帐门口,身影被油灯昏黄的光线拉得有些模糊。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平静地扫过张牛角布满血污和疯狂的脸,扫过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最后落在那张简陋的舆图上。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气息。

“将军,”马元义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海,“夜深了,末将…特来禀报一事。”

“说!”张牛角不耐烦地低吼,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舆图,仿佛能从上面看出千军万马。

马元义向前走了一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清癯而疲惫的脸庞。他看着张牛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末将安排在平郭的探子,刚刚冒死传回消息。萧然…己将其火炮再次精进升级。”

张牛角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马元义。

马元义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重:

“其射程…己达一百二十丈(约360米)!精准无比,威力倍增!”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张牛角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那刚刚因联络乌桓而升起的、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希望,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嗤啦一声,瞬间熄灭,只留下冰冷刺骨的绝望灰烬。

一百二十丈…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然的炮火,可以轻易覆盖任何一座他试图据守的营寨,可以在乌桓骑兵冲锋的途中就将他们撕成碎片!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挣扎,在那毁天灭地的炮口之下,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冰冷的寒意,比辽东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瞬间从张牛角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将他整个人彻底冻结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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