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一最后的意识是将自己当成一张破草席,不顾一切地覆盖在王胖子和Shirley杨身上,试图替他们挡下血月崩裂倾泻而下的、那足以湮灭魂魄的寂灭光束洪流。
没有巨响,只有一片充斥六感的、极致的白。这白并非光明,而是虚无的冰冷,是万物终焉的底色。思维被冻僵,身体在意识层面被彻底抹除,只剩下一种坠入无底冰渊、永恒沉沦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也许是沙漏流尽后的重新倒置——一丝微弱、湿冷的触感贴上了胡八一的脸颊。
像是腐烂多年又被冰水浸泡透了的半凝固油脂。
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沉渊冰水。是黑暗。一种粘稠、蠕动、散发着浓郁铁锈和脏腑溃烂混合气味的无边黑暗。这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缓缓起伏,时而挤压,时而扩张,带起令人作呕的滑腻声。
胡八一定了定几乎涣散的心神,猛地扭头。
王胖子和Shirley杨就在旁边!三人如同溺毙者被冲上岸的尸体,并排伏在一片略微下陷的冰冷“地面”上。这“地”温软、滑腻,表面布满纠结虬结、如同巨大蠕虫体表的脉络凸起,正散发着微弱的脉动。脉动的频率缓慢而深沉,每一次搏动都带起一股湿冷的腥风。
“老胡…Shirley?”胡八一喉咙干涩如火燎,发出的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嘶…”王胖子先发出低沉的抽气声,如同漏气的破风箱,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内脏碎末般的乌黑粘液。但胡八一眼尖地看到,胖子心口那片几乎占据整个胸膛、墨线勾勒出的阴煞死气,竟奇迹般地黯淡了下去!死气边缘扩散出了一圈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赤金色光晕!那光晕死死咬住了墨线的蔓延趋势!是他贴在胖子心口的那枚“幽契”玉门牌!此刻玉牌几乎半嵌入胖子胸口皮肉,玉质与那圈赤金微光交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核心处那扇微缩门户的雕刻似乎在缓缓旋转!
“杨参谋!”胡八一大喜过望,强忍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试图撑起身体。还好!Shirley杨就在他另一侧!她半撑着身体,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肩膀和手臂几处被之前爆炸飞溅的硬物划开的口子深可见骨,但神智尚存,眼神如同淬火后的刀锋,锐利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粘稠的黑暗。
“我们在哪?” Shirley杨的声音带着竭力维持的冷静,她艰难地抬手指了指上方那片缓缓蠕动、构成穹顶的漆黑肉壁。那肉壁上,一些极其不规则的缝隙如同巨大的毛孔般开合着,每一次开合,都从深处涌出更浓郁的腥腐恶臭,其中隐约夹杂着一丝冰冷、纯粹的恶念——正是尸仙的气息!
“那血月…” Shirley杨蹙紧眉头,“它炸了…但好像也…开了个口子?把我们冲进了……”
她的话音未落——
嗡……嗡……嗡……
一阵沉闷、诡异、如同无数蜜蜂同时振翅、却又沉重粘滞百倍的震动自他们身下这片巨大“地面”的极深处传来。震动带动整片肉腔跟着节律性地收缩膨胀!一种无法形容的“视线”,冰冷、贪婪、带着亿万血肉痛苦共鸣的怨毒意识,如同沉渣泛起,瞬间扫过他们全身!
尸仙的本源意识!正在苏醒!
扑通!胡八一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攥住,几乎窒息!Shirley杨身体晃了晃,急忙掐诀稳住心神。地上的王胖子抽搐得更厉害,那墨色死气如同被引动的毒蛇,拼命冲击着那层护住心脉的赤金光晕!
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
毫无征兆!死寂粘稠的黑暗中,陡然响起三声极其短促、尖锐、如同撕裂朽木又似怨婴夜哭的唿哨!
这声音并非来自一处!而是精确地、毫无衰减地穿透肉壁阻隔,如同冰冷钢针首接钉入三人的耳膜深处!音调古怪扭曲,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命令的意味,仿佛在呼唤着冥冥中的路径!
胡八一浑身寒毛炸立!这唿哨声!与鬼市中墨袍人驱使那道惨白鬼影时的怪音何其相似!但更加阴毒、更加飘忽!
就在唿哨响起的瞬间!
前方那片构成穹顶的漆黑肉壁上,三处原本就极其宽大的“毛孔”缝隙猛地扩张!
咕嘟!咕嘟!咕嘟!
三股浓稠得如同融化焦糖的、色泽暗沉如凝固血浆的半液态东西,猛地从张开的毛孔深处挤出!它们甫一接触肉腔内部稍显“稀薄”的空气,立刻在半空中扭曲凝结,迅速化为三道色泽斑驳、形态模糊的光影!
一道漆黑中夹杂着浑浊黄丝,如同被污染的地脉阴土;一道灰白里沉淀着浓重铅粉的死气;最后一道最为刺目,竟是不断变换着深浅的血红色!每一道光影都在扭曲蠕动,散发出强烈的非人意志,充满了对鲜活生灵血肉的无尽贪欲!它们正是尸仙血肉中蕴藏的三种最根本、也最可怕的至阴秽煞本源!是它吞噬了无数生灵后的怨念精粹!
三道邪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猛地射向前方——首指三人躺卧之处!这显然是回应那唿哨的命令!要将他们彻底溶解、吞噬,化为尸仙力量复苏的养料!
“闪开!” Shirley杨厉声疾喝,单手猛地拔出腰间那柄特制的精钢伞兵刀!寒光一闪!刀身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挥出,竟是划出一面肉眼难辨的气墙,首劈距离最近的浑浊黄丝光影!
嗤——!
那凝聚了地脉阴煞的光影撞在刀锋卷起的气流上,竟发出如同热刀切蜡的声响!黄丝光影边缘被硬生生搅散一块!但这冲击也让Shirley杨虎口巨震,闷哼一声,伞兵刀几乎脱手!她勉强用巧劲卸力,身体猛地向后倒滑,同时脚尖用力一勾胡八一后背!
胡八一早己翻身!另一只手抓起腰间仅剩的一捆用防水油布裹好的黑驴蹄子,狠狠戳向射向他面门的那道灰白色死光!
嘭!
一股冰寒彻骨、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的巨力撞在黑驴蹄子上!胡八一的半边身体瞬间麻痹!那灰白死光虽被黑驴蹄子暂时阻隔,却如同附骨之蛆,顺着驴蹄子急速蔓延向他手臂!黑驴蹄子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惨白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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