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院上空那片氤氲流转、圣洁柔和的粉白光晕,如同最温柔的纱幔,无声地笼罩着这座被世人视为“不祥”的荒僻小院。
光晕极淡,近乎透明,在深沉的夜幕和妖异紫花的映衬下,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它像春日里最温润的晨曦,又似上好的羊脂玉在月华下晕开的微芒,将疏桐院破败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安宁的意蕴。
那几朵倔强绽放的粉白梧桐花,在这片微光的笼罩下,仿佛成了某种神圣的图腾,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无声的宣告。
前厅一片寂静。
萧远山高大魁梧的身躯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风雪侵蚀了千年的石雕。
他那双曾洞穿战场迷雾、令敌军胆寒的虎目,此刻死死地盯着那片粉白光晕,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动摇。
枯木开花,是异象。
紫花变粉,是奇闻。
而这片笼罩院落的粉白微光……这己非人力所能及!这分明是……是……
“祥……祥光……”
萧老夫人失魂落魄地喃喃出声,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手中的佛珠早己不知滚落何处。
她一生笃信神佛,此刻亲眼目睹这超乎想象的光晕,心神受到的冲击比任何人都要巨大。
那光纯净、柔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与她想象中的佛光何其相似!
难道……那孩子……真是福星临凡?是佛祖赐给萧家杀伐之气的慈悲化解?
“祖父!您看!您看见了吗?!”
萧承嗣猛地从地上站起,少年清朗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是妹妹的祥瑞之光!天意昭昭!妹妹她不是灾星!她是福星!是我们萧家的福星啊!”
他指着那片光晕,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远山动摇的心防上。
王氏的脸,此刻己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死灰般的僵滞。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精心编织的“灾星”谎言,在这片真实不虚的粉白光晕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殆尽!
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完了……全完了……那妖孽……不,那小怪物……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祥光……粉光……”
萧远山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干涩的声音,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疏桐院的方向,指尖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随……随老夫去看看!”
沙场老将的骄傲和疑云终究压不过眼前这超乎常理的“神迹”带来的巨大冲击。
他要亲眼去看!去看那几朵粉白的花!去看那片光!
去看……那个被他亲手发配荒院的孙女!
他不再看任何人,迈开沉重的步伐,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背影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萧老夫人如梦初醒,慌忙由丫鬟搀扶着跟上。
萧承嗣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地、面无人色的王氏,冷哼一声,紧随祖父而去。
王氏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大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得形象了,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不行!她必须亲眼确认!
她不信!她绝不信!
疏桐院内,气氛诡异而紧绷。
柳氏抱着吃饱喝足、正眯着眼打瞌睡的萧明棠,站在破败的正房门口。
翠果紧张地侍立一旁,脸上还带着泪痕和血渍,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小姐的无限崇拜。
院门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吱呀——”
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被推开。
萧远山高大的身影率先踏入。
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整个院落,第一时间便锁定了那几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粉白色梧桐花。
那抹清雅的粉白,在满树浓紫的包围下,是如此的醒目、如此的不凡!
翠果没有说谎!那花……真的变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猛地抬起,望向院落上空。
那片氤氲流转的粉白光晕,比在远处看时更加清晰、更加柔和。
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将整个疏桐院温柔地包裹其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恶意。
身处这光晕之下,连他那颗被沙场血火淬炼得冷硬如铁的心,都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安宁?
萧老夫人被搀扶着走进来,看到那几朵粉白的花和笼罩头顶的祥光,激动得嘴唇哆嗦,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佛祖显灵啊……”
萧承嗣紧随其后,看到母亲安然无恙,妹妹在母亲怀中睡得香甜,又看到祖父和祖母脸上的震惊与动摇,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满了自豪和疼惜。
最后进来的是王氏。
她一脚踏入院门,便如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那粉白的光晕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畏惧和窒息,那几朵粉白的花更像是无声的嘲讽,狠狠抽打着她的脸。
她脸色惨白如鬼,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却被身后涌来的侍卫堵住了退路。
“花……真的变了……”
萧远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复杂。
他缓缓走向那株梧桐树,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朵粉白的花,仿佛要从中看出神佛的旨意。
就在这时!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毫无预兆地从柳氏怀中响起!
萧明棠醒了!
或者说,她是被门口这一大群人、尤其是王氏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给硬生生“熏”醒的!
老妖婆还敢来?!看老娘给你点颜色看看!
她这一哭,如同信号枪打响。
笼罩在疏桐院上空那片氤氲流转的粉白光晕,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骤然间光芒大盛!
虽然依旧柔和,却比之前明亮了数倍,如同无数细碎的粉白星辰在夜空中同时点亮。
光芒流转,如梦似幻,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昼!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几朵粉白色的梧桐花,在光晕的照耀下,竟仿佛活了过来!
花瓣舒展,花蕊轻颤,散发出一种更加浓郁的、沁人心脾的甜香!
那香气清雅脱俗,瞬间驱散了梧桐本身浓烈的紫花香和王氏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啊!”
“天啊!”
惊呼声西起。
随行的侍卫、丫鬟们哪里见过这等奇景,吓得纷纷后退,脸上充满了敬畏。
萧远山猛地停住脚步,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柳氏怀中的婴儿。
那孩子……哭了!光就亮了!花就香了!
这……这绝非巧合!
萧老夫人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祥瑞!祥瑞应主!这孩子……这孩子与这祥光异象心意相通啊!她是真佛庇佑之人!”
王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伴随着那骤然明亮的光晕和清雅的甜香扑面而来,让她头晕目眩,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她死死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看向萧明棠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妖孽!这小怪物绝对是妖孽!她能操控这些异象!
“祖父!祖母!你们都看到了!”
萧承嗣激动地大声道,“妹妹一啼哭,祥光便应和!紫花变祥花,异香驱邪秽!这分明是上苍在昭示妹妹的福泽深厚!她是祥瑞!不是灾星!”
他上前一步,对着萧远山深深一揖,“求祖父收回成命!解了母亲和妹妹的禁足!还妹妹一个公道!”
萧远山站在那明亮柔和的粉白光晕下,沐浴着那清雅的甜香,听着长孙铿锵有力的陈词,再看看柳氏怀中那个哭声嘹亮、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的婴儿……
他心中那最后一丝顽固的壁垒,轰然倒塌!
沙场之上,他信刀剑,更信冥冥之中的气运!
此等异象,一而再,再而三,绝非人力所能伪造!
这孩子的命格……恐怕远非他能妄加揣测!
什么“灾星”?这分明是……是萧家百年杀伐戾气中孕育出的、唯一的一线……福泽生机!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和一种迟来的愧疚,涌上心头。
他看向柳氏,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柳氏,你……受苦了。”
仅仅五个字,却让柳氏瞬间泪如泉涌。
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她抱着女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爹……儿媳……不苦!只要棠儿……只要棠儿好……”
“起来吧。”
萧远山上前一步,亲手将柳氏搀扶起来,目光复杂地落在她怀中的婴儿身上。
那孩子似乎哭累了,抽噎着,睁着一双水洗过般的乌溜溜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
眉心那点玉痣,在祥光的映照下,温润晶莹,哪里还有半分妖异?分明是灵秀天成!
“此女,”
萧远山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更像是对自己过往的宣判。
“萧明棠!乃我萧远山嫡亲孙女!萧家血脉!今日异象,天降祥瑞,昭示其福泽深厚!此前一切无稽之谈,休要再提!即刻起,解除疏桐院禁足!一应用度,按府中嫡小姐份例,双倍供给!不得有误!”
“国公爷英明!”
翠果第一个激动地哭喊出来,砰砰磕头。
“谢父亲!”
柳氏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萧承嗣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向妹妹的眼神满是宠溺。
萧老夫人捻着刚捡回来的佛珠,连连点头:
“好!好!这才是正理!佛祖庇佑!”
唯有王氏,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脸色灰败地在丫鬟身上,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完了……彻底完了……那小怪物……竟然真的翻身了!
双倍份例?!凭什么?!
萧明棠在母亲怀里,听着便宜爷爷那斩钉截铁的平反宣言,感受着周围人敬畏又好奇的目光,小嘴一咧,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无齿笑容。
搞定!灾星帽子,卒!
下一步,就是猥琐发育,吃好喝好,坐等打脸了!
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小脑袋一歪,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和那令人舒适的粉白光晕笼罩下,再次沉沉睡去。
嗯……刚才那狗尾巴草根茎汁味道不错,就是量太少了,没吃饱……
萧老将军一言九鼎。
天刚蒙蒙亮,疏桐院便彻底变了大样。
荒草被铲除,蛛网被清扫,破窗换了新的高丽纸,漏风的门框被加固。
一车车崭新的家具、被褥、摆设流水般送了进来。
炭盆烧得旺旺的,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几个手脚麻利、眼神清正的丫鬟婆子也被拨了过来,恭敬地侍立在柳氏和翠果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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