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那只曾劈金断玉、染血无数的铁掌,距离襁褓中那团柔软温热,仅剩寸许之遥。
王氏那惊天动地的呕吐声,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发出的最后悲鸣,硬生生撕破了产房内凝滞欲碎的杀伐之气。
“呕——哇——!”
秽物喷溅,酸腐恶臭瞬间压过了浓烈的紫花香和血腥气,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馊泔水,将王氏精心营造的“忧心家族”形象冲得稀碎。
她佝偻着腰,双手死死抠着喉咙,涕泪横流,脂粉糊了满脸,狼狈得如同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癞蛤蟆,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的刻薄劲儿?
这突如其来、过于真实的生理反应,带着一股荒诞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萧远山紧绷的神经上。
他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虎目中的厉色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取代。
沙场老将见惯了血肉横飞,但此情此景……属实有点过于腌臜了。
柳氏也被这变故惊得忘记了哭泣,下意识地抱紧孩子往后缩了缩。
萧老夫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看向王氏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
难以言喻的膈应。
佛门清净地出来的?
白云观主活神仙?
就这?
在这等紧要关头,当着公爹婆母的面……
吐了?!
“二……王氏!你……你这是成何体统!”
萧老夫人气得声音都在抖,手中的佛珠差点又掉了。
“呕……我……我不是……”
王氏想辩解,可胃里翻江倒海,又是一阵猛烈的干呕,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脱力地软倒下去,被旁边同样惊呆了的丫鬟手忙脚乱地扶住,才没首接瘫在那一地污秽里。
死寂。
产房里只剩下王氏那撕心裂肺的呕吐余韵和粗重喘息。
窗外的紫花依旧簌簌飘落,妖异而沉默。
襁褓中,萧明棠(她终于在心里给自己这辈子的名字盖了戳)的小拳头还举在半空,手腕上那墨绿玉镯贴着温热的皮肤,方才那一闪即逝的微弱碧光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咂吧咂吧没牙的小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王氏那副狼狈到家的尊容。
成了!
萧明棠心里的小人儿叉腰狂笑。
灵泉空间说明书诚不欺我!
“强身健体(微弱)”是对自己人,“优化植物(微弱)”大概也能反向操作成“劣化肠胃(微弱)”?
虽然对象有点偏差(她本意是想让这老妖婆闭嘴),但这效果……杠杠的!爽!
她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那得意的笑容泄露出来,只发出一声委屈巴巴的抽噎:
“呜……”
小脑袋往柳氏怀里拱了拱,十足十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一声呜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局。
萧远山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地上碎裂的玉如意,惊魂未定的儿媳,狼狈呕吐的二儿媳,窗外妖异的紫花,还有柳氏怀中那个小小的、似乎被吓坏了、只会呜咽的婴儿……
一股深深的疲惫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都比这后宅妇人的哭嚎呕吐来得痛快!
他猛地收回手,烦躁地一挥袍袖,带起一阵冷风。
“够了!”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成何体统!”
他目光如电,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柳氏,再扫过在丫鬟怀里、面如金纸还在干呕的王氏,最后,那深沉锐利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了柳氏怀中的襁褓上。
婴儿似乎被他的目光吓到,小身子一抖,呜咽声更大了些,小脸皱成一团,拼命往母亲怀里钻,只露出半张脸和眉心那点殷红的玉痣。
萧远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那玉痣在窗外紫光的映衬下,依旧刺眼。
枯木开紫花,更是铁一般的事实。
王氏的话虽刻薄,但……空穴不来风。
他萧家世代忠烈,满门男丁浴血沙场,不能因一个刚出生的女娃而冒一丝风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柳氏。”
萧远山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孩子,暂时留在你身边。”
柳氏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刚要开口。
“但是!”
萧远山话锋一转,如同冰锥刺下。
“此女生而不祥,天降异象为证!在她命格未明之前,不得记入族谱,不得以萧家女自居!更不得踏出这‘疏桐院’半步!你,好生看管,若有任何差池……”
他顿了顿,目光森寒,“休怪老夫家法无情!”
“疏桐院”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柳氏心上。
那是将军府最偏僻、靠近那株枯死梧桐的院落,多年无人居住,荒凉冷清,几乎等同于荒院!
这跟囚禁她们母女有何区别?!
“爹!棠儿她……”
柳氏还想争辩。
“此事己决!无需多言!”
萧远山厉声打断,不容置喙。
他转向脸色稍缓的萧老夫人:
“夫人,此间…污秽不堪,随我离开。王氏!”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还在抽搐干呕的王氏,“管好你自己!再敢兴风作浪,家法伺候!”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和沉重。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复杂地看了一眼柳氏和她怀中的孩子,终究没再说什么,捡起地上的佛珠,也跟着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主角离场,压抑的气氛并未散去。
王氏被丫鬟半拖半架地弄走了,留下满室狼藉和刺鼻的气味。
几个稳婆和丫鬟战战兢兢地开始收拾,看向柳氏母女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更深的畏惧。
柳氏抱着女儿,如同抱着世间唯一的珍宝,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婴儿细嫩的脸颊上。
疏桐院……
荒院……
她的棠儿,一出生,就被打上了“不祥”的烙印,囚禁在了这方寸之地。
“棠儿……娘的棠儿……”
柳氏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悲凉,“是娘没用……娘护不住你……”
萧明棠感受着脸上冰凉的泪滴,听着母亲心碎的呜咽,一股怒火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要把那点可怜的婴儿理智都烧干。
老匹夫!愚昧!顽固!
还有那个老妖婆王氏!此仇不报,我萧明棠誓不为人!
她的小拳头在襁褓里握得死紧,手腕上的玉镯仿佛也感应到了她的愤怒,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疏桐院?荒院?
呵,正好!
关起门来,正是老娘猥琐发育,积攒实力,打脸逆袭的风水宝地!
等着吧!灾星?老娘要你们跪着喊祖宗!
疏桐院。
名字听着风雅,实则是将军府西北角一处年久失修的偏僻院落。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院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深秋枯叶腐败气息的寒意便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几间厢房廊柱褪色,窗棂破损,角落里蛛网密布。
院中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叶子掉得精光,枝桠如同枯瘦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最瘆人的是,一墙之隔,便是那株枯死多年、此刻却妖异地开满浓紫花朵的巨大梧桐!
那盘根错节的虬枝和累累叠叠的紫花,如同一个沉默而诡异的巨人,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将整个疏桐院笼罩其中。
柳氏抱着女儿,在仅剩的一个陪嫁丫鬟翠果的搀扶下,踏进这荒凉的院落。
看着满目萧瑟,想到女儿未知的命运,悲从中来,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夫人,您别太伤心了,仔细身子。”
翠果红着眼圈劝慰,声音哽咽,“奴婢这就收拾,总得让小姐有个干净地方住。”
柳氏点点头,强打起精神。
为了女儿,她必须撑下去!
萧明棠被安置在唯一还算完好的正房内间。
柳氏和翠果忙着收拾屋子,擦拭灰尘,生起炭盆驱散寒气。
没有人敢靠近那株开满紫花的梧桐,仿佛那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萧明棠躺在铺了厚厚褥子的小摇床里(临时用旧箱子和软垫拼凑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这间简陋的“牢房”。
屋顶有蛛网,墙角有耗子洞,窗户纸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往里灌。
很好,地狱开局。
萧明棠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比这更惨的手术环境她都待过,不就是没窗户没门吗?
小意思!当务之急,是搞点吃的!
这具婴儿身体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火烧火燎,抗议的“咕噜”声隔着襁褓都能听见。
“哇…哇啊……”
她适时地发出虚弱又委屈的哭声,小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饿的!
“棠儿乖,棠儿不哭,娘在呢。”
柳氏立刻丢下抹布扑到床边,心疼地将女儿抱起来,轻轻拍哄。
她解开衣襟,试图喂奶。
然而,或许是生产伤了元气,又或许是这一天一夜的惊吓悲恸耗尽了心力,柳氏竟一滴奶水都没有!
“怎么…怎么会这样?”
柳氏急得满头大汗,又试了几次,依旧徒劳。
女儿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小脸都开始发青了。
“夫人!小姐怕是饿狠了!”
翠果也慌了神,“奴婢…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求他们给点米汤!”
“快去!”
柳氏声音发颤,紧紧抱着女儿,如同抱着即将熄灭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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