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短暂的交谈,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下午的比赛,我几乎是在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下完成的。一方面,我需要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和队友们一起攻克那些复杂的物理模型中;而另一方面,我的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季川那清冷的声音,和他那双漆黑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这种奇妙的、混杂着巨大压力和隐秘动力的状态,竟让我爆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我不再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脑子里的思路,清晰得像一条被精准规划过的河流。我和我的队友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们五个人,都默契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疲惫的笑容。我们知道,我们己经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
剩下的,就是等待审判。
颁奖典礼在傍晚时分,于滨海大学的大礼堂举行。当主持人在台上,用激昂的声音,开始宣布获得三等奖和二等奖的队伍名单时,我的心,又一次被高高地悬了起来。
没有我们。也还没有滨海二中。
我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下面,我将宣布本次大赛获得一等奖,并有资格代表我省,参加在华大举办的全国总决赛的队伍!”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响在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以全场最高分,获得本次大赛第一名的队伍是——”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滨海市第二中学代表队!有请他们的队长上台领奖!”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起。
我看到,季川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一个人,从容不迫地,走上了那灯光璀璨的舞台。他接过那个代表着最高荣誉的奖杯,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影,勾勒出一种近乎孤高的、令人仰望的光芒。
他站在那里,是全场当之无愧的焦点。
我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有为他高兴的、源自童年情谊的喜悦,也有一种因为意识到彼此之间巨大差距而产生的、淡淡的失落。
“……同样获得一等奖,晋级国赛的队伍还有——榕城市第一中学代表队!”
当听到“榕城市第一中学”这几个字时,我感觉自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身边的队友们,己经激动地欢呼起来,用力地拥抱着彼此。我被孟梦和李思琪(她们也作为啦啦队来到了现场)从座位上拉起来,脸上还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
“快,夏初,上台领奖了!”赵老师在我们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五个人,并肩走上了那个刚刚还让我觉得无比遥远的舞台。当我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那本同样印着“一等奖”的、沉甸甸的获奖证书时,我看到,己经走下台的季川,正站在舞台的侧面,他的目光,正平静地,落在我的身上。
颁奖典礼结束后,后台一片喧闹。各个获奖的队伍,都在忙着合影留念。
在人群中,我看到赵老师,正和季川身边那位儒雅的顾景明老师,相谈甚欢。
“老顾,恭喜啊!”赵老师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一股豪爽之气,“你带的这个兵,还是那么厉害!”
“你过奖了,宪文。”顾景明老师扶了扶眼镜,微笑着说,“你们的队伍,也很有意思。尤其是那个数据分析的思路,不像是传统的高中竞赛路子,很有新意。”
就在两位老师进行着高手过招般的友好交流时,季川,却主动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向我们整个团队,礼貌地点了点头:“恭喜你们。”
张悦难得地开口,回了一句:“你们才是第一名。”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一次,比在走廊里时,要更久,也更专注。
“国赛见。”他说。
我看着他,心脏狂跳,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嗯,国赛再见。”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了他老师的身边。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终于拿出了我的手机,点开了那个一首静静地躺在消息列表里的好友请求。
ID是“J.C.”,头像是纯粹的黑色。
我用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按下了“同意”那个绿色的按钮。
屏幕上,“你们己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聊天吧”那行小字,静静地浮现了出来。
我与季川之间,那条断了整整六年的线,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重新系上了一个崭新的、带着无限可能的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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