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一中度过的第一周,像是一场漫长而精密的调适过程。我开始习惯六点半准时响起的起床铃,习惯了去食堂路上拥挤但有序的人流,也习惯了每堂课之间短暂的十分钟休息,几乎只够从一个教学楼跑到另一个。
日子被课程表切割成整齐的方块,塞满了知识,也塞满了挑战。我的英语课依旧是小小的避风港,但更多的时候,我像一个初学游泳的人,被丢进了深水区,奋力地划水,只求不被呛到。
周五晚上,是开学以来的第一堂正式晚自习。
晚饭后,我和孟梦抱着一摞书本和作业,随着人流走向教室。夏末的晚风带着一丝燥热,校园里的白玉兰灯依次亮起,将同学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白天的喧嚣褪去,一种无声的肃穆开始笼罩整个校园。
走进高一(七)班的教室,里面的情景和白天截然不同。日光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几乎所有同学都己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摊开书本。空气里只听得见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刷刷”声。
这是一种比初中晚自习要沉重得多的寂静,带着一股无形的、由所有人的专注共同凝聚而成的压迫感。
我和孟梦也迅速回到座位,拿出作业。今晚的“任务”格外繁重,光是数学卷子就有两张。我深吸一口气,拧开笔盖,便一头扎进了函数与几何图形的世界。
上课铃响时,教室的后门被轻轻推开。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走进来的不是班主任林老师,而是一位陌生的男老师。他大概三十多岁,个子很高,穿着一件略有些褪色的灰色棉质T恤和一条水洗牛仔裤,头发有些蓬乱,像是刚睡醒随手抓了几下。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书,走上讲台。
“安静自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温和,“有问题的可以下课来问我。”
说完,他便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那本书,也沉浸了进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半句多余的训话。
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就是我们高一(七)班的物理老师,赵宪文。开学第一堂物理课,他用半节课时间讲完了第一章的绪论,另外半节课,天马行空地从牛顿的苹果扯到了宇宙大爆炸,当时就把大半个班的同学给听蒙了。他讲课不拘一格,思路跳跃,和杨老师那种严谨细致的风格截然相反。
此刻,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显得更像个大学里不修边幅的学长,而非一个高中老师。教室里的寂静因为他的存在,似乎少了一丝压抑,多了一分纯粹的、属于知识的宁静。
我收回思绪,继续和面前的数学题搏斗。一道解析几何的综合题,我反复换了两种思路,计算出的结果却都与答案相去甚远。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脑子里的思绪也乱成一团。挫败感像潮水般一点点漫上来。
我烦躁地停下笔,抬头环顾西周。孟梦正在一丝不苟地默写着英语单词,神情专注而平静。前排的同学,笔尖几乎没有停过。就连平日里有些活跃的邻座,此刻也皱着眉头,埋首于一道化学计算题中。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奋力前行。只有我,似乎被卡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我看到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拿着练习册,迟疑地走上了讲台,轻轻敲了敲赵老师的桌子。
赵老师从书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认真地听着那个男生小声地提问。我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看见,赵老师并没有首接拿起笔演算,而是用手指点着题目,反问了男生几个问题。男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思索的神情,几秒后,他眼睛一亮,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连连点头,道过谢后便快步回到了座位。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赵老师没有给他答案,却好像给了他一把能打开这类锁的钥匙。
我望着赵老师重新埋首于书本的侧影,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混合着好奇、探究,以及一丝淡淡向往的情绪。
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身心俱疲,但那道解不出的数学题带来的沮丧,却似乎被那个发生在讲台前的、安静的问答场景冲淡了些许。
这个夜晚,我第一次具体而微地感受到了市一中的不同。它不仅在于课程的难度,更在于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由老师和同学共同营造的、既有竞争压力又充满求知渴望的独特氛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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