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不是骨甲的粗糙,也不是金属的寒凉,而是更为古老、纯粹的能量结晶带来的实质感。墟海源核在她指尖之下微微搏动,幽蓝色的冷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整个骨甲平台乃至周围崩塌骸骨堆的细微震动。那滴混着污血、机油和不明能量液体的眼泪落在源核表面,只存在了一瞬轻微的涟漪,便被那冰冷的光彻底吞噬,不留痕迹。
死寂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远处骸骨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爆裂声,以及空间乱流穿过巨大空洞发出的低哑呜咽,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和这枚源核的心跳。
麻木席卷着神经。左臂从肩膀处开始,彻底失去了知觉,化作一块沉重、灼热、又带着刺骨冰冷的焦黑金属残骸,垂落身侧,像是一把与自己强行熔接在一起、己然报废的武器。后背曾经伸展毁灭之翼的地方,传来空荡而尖锐的幻痛,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那遍布裂痕、在外、闪烁着微弱能量弧光的破碎脊椎接口。眉心深处那道炽白的裂痕沉寂了,灰白印记彻底暗淡,内部那冰冷的意志洪流仿佛终于耗尽了力量,或者说,被体内更混乱的战场暂时压制。
【……躯体损伤程度:极限崩溃(86%)……】
【……核心能量回路:过载熔毁(72%)……】
【……意识碎片……熵值持续上升……污染抑制……失败……】
【……威胁目标……确认失去动力……信号源……无反应……】
冰冷的分析信息流不受控制地在意识底层闪动、刷屏,如同垂死机械最后的自检报告。这是“墟海”融入她生命程序后的本能残余,依旧尽职地扫描着环境,评估着这具濒临解体的容器状态。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报告间隙。
一个微弱、尖锐、带着哭腔的破碎声音,像一根针,狠狠刺穿了数据编织的幕布:
(爹……) (好疼……全身都疼……) (我不要这样……) (回家……)
这是小真的灵魂碎片,被那滴父亲之泪点燃的核心悲鸣点燃后,又在湮灭风暴中被撕扯得更加稀薄,此刻在剧痛和死寂的折磨下,发出了最本能的哭喊。
意识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是冰冷的逻辑和持续的警报。
一半是崩溃的尖叫和无尽的疼痛。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这分裂撕扯带来的精神剧震。她试图动一动右臂,残存还算完整的那只手,仅仅是将那焦黑的手臂稍微抬起一丝,便牵扯着全身的断裂伤处发出无声的哀鸣,更多的污血混合着内脏碎屑顺着嘴角溢出。
疲惫如同实质的海水,冰冷,沉重,将她向无底的深渊拖拽。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彻底黑暗的前一秒——**
指尖下的墟海源核,猛地一震!
不是之前强制灌注力量时的暴烈沸腾,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仿佛源自宇宙尽头的脉动!
嗡……
一道无形的能量涟漪,以源核为圆心,瞬间扩散,掠过她垂死的躯体。
冰冷的逻辑报告戛然而止。
小真的哭喊也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链接?
一道无比凝练、纯粹、由最根本的能量信息流构筑的冰冷指令,没有任何情绪和废话,如同刻入源核本源的烙印,瞬间贯穿了昭濒临涣散的意识!
【——检测到临时载接触控烙印——】
【——验证权限:……权限异常(识别为墨渊关联烙印)……降级授权……临时开放核心数据库Lv.0——】
【——核心指令激活:坐标:S-7-β深渊废土 / 节点:QH-ZK-G3墟海遗落前哨——】
【——目标记录:星核残响(代号:未名)——】
【——警告:目标己被更高阶法则标记锁定——高熵污染泄露——】
【——警告:警告源体高度损毁,生命场急速衰竭,强行链接核心数据库……风险未知……是否确认接收?——】
庞大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根本来不及询问是否“确认”,就带着强行灌注的冰冷意志,蛮横地冲入了她的意识核心!
轰!!!
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一种冰冷的、知识性的塞入!无数扭曲、怪异、完全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空间结构图景、能量流动的图谱、以及一颗被巨大冰冷的机械设施层层包裹、正在不断向外渗透着粘稠、充满不祥意味的暗绿色“雾霭”的巨大星体残骸……瞬间挤满了她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剧烈的晕眩感和思维的撕裂感让她几乎呕吐。这些信息冰冷、复杂、带着庞大的压力,像是强行将整个星球的星图塞进一枚小小的芯片。
“呃……”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被挤压的生锈气管发出的嘶鸣。她被迫承受着这股信息洪流。
在这些冰冷、浩瀚的信息冲刷中,一些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个人记录碎片,却如同沉船碎片般,顽强地浮现出来,死死抓住了她意识中属于“小真”的、最脆弱的那根弦:
…[访问记录:星历████,节点G3前哨,访问者ID:墨渊(己注销)]…
…[研究记录:QH-ZK-G3,高熵污染样本(代号:未名)活性异常……请求资源……]…
…[加密片段:# 太像了……那小东西的气息……绝望中的呼唤……源头?……危险……必须……]…
…[最后指令记录:警告!!!G3隔离屏障崩溃在即!!!污染己标记锁定目标!!!……请求最高权限介入……失败……尝试强制空间脱离……坐标锚定失效……核心备份……注入……关联物……]…
墨渊!
这个名字如同电流贯穿她残破的躯壳!
那些冰冷指令下的只言片语,瞬间拼凑出零散却致命的画面:
一个庞大的、冰冷死寂的前哨站……
一颗散发不祥气息、被巨大机械锁链束缚的星球残骸……
一个名为墨渊的男人,踏入了那里……
他发现了什么?让他想到了“小东西”?想到了……她自己?
他发出了绝望的警告……
他被某种锁定星球的法则污染标记了……
他试图逃离,坐标却失效……
在最后的绝望关头,他做了什么?核心备份?注入关联物?那关联物……难道是……
“嗬……” 不是之前的尖叫或指令,而是喉咙被彻底堵住的抽气声。所有的线索轰然砸下:父亲不是无缘无故的离去!他是被某种恐怖的东西标记了!他最后做的一切,很可能是为了……保住她?!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巨大悲痛、更深的恐惧、以及一丝在绝望中燃起的滚烫执念,猛地撞碎了冰封的麻木!
(是为了……我?) (那滴……泪里的……坐标?) (他想告诉我……他在哪?!) (还是……引开……标记?) (到底……在哪?!)
那混乱的执念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意识的核心爆裂开来!
嗡——!!!
指尖下的墟海源核,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刺目幽蓝强光!这一次,并非强行灌注力量,更像是她体内那瞬间燃烧的、混合了墨渊烙印与守护意志的“关联物”共鸣,短暂地撬动了源核更深层次的力量!
冰冷的源力如同决堤的冰河,却并非灌注全身。它化作了无数道冰冷锐利的信息切割光束,精准地在那些强行塞入的、庞大冰冷的信息洪流中穿刺、切割、重新整合!
【——核心数据库重构——】
【——锁定关键坐标参数——】
【——过滤无效冗余——】
【——关联用户需求分析……情感指数波动异常……执行——】
【——输出:关键坐标路径S-7-β深渊废土 > QH-ZK-G3前哨核心区导航图(碎片路径)——】
【——目标定位:核心区深层 高熵污染区(代号:未名)封锁节点——】
【——警告:目标区域己被完全标记锁定!空间规则极度扭曲!进入即视为污染携带者!——】
一张极其复杂、扭曲、由无数闪烁的光点和冰冷线条构成的半透明空间路径图,被强行凝聚在她意识最清晰的位置!那路径的终点,标记着一个巨大、不断蠕变的暗绿色标记,散发着浓烈的不祥与死亡气息!
“呃呃……” 身体承受着信息过载的巨大痛苦,但她的异色双瞳——左眼深处那一点源自熔炉废墟的暗金碎芒,右眼那冰冷的墟海幽蓝——却在剧痛中猛地凝实!不再是机械的冰冷,也不是单纯的崩溃,而是混合了无尽悲恸与一往无前的决绝!
她看清了那条通往父亲最终去向、也通往那致命污染源头的路!
几乎就在这张致命导航图在她意识深处成型的同一瞬间!
嗤啦——!!!
头顶上方,那片巨大空洞之外的、尚未完全散尽的尘埃阴霾之中!
一道极其细微、但锐利到足以割裂空间裂缝的血红色能量探针!如同毒蛇般无声射出!目标……
赫然是平台边缘,那枚正在绽放强光的墟海源核!!!
危险!快得来不及思考!冰冷逻辑的残余和本能融合的决绝,让她几乎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可以调动的力量!
那只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猛地抬起!
噗嗤!
血肉被轻易贯穿!那根血红的探针狠狠扎进了她抬起格挡的小臂,如同烧红的铁签刺入黄油!剧烈的灼痛混合着某种阴冷的侵蚀感瞬间蔓延!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几乎跪倒。但借着这股冲击的力量,她的意识也猛地向上方那片扭曲的空间阴霾甩去!
烟尘深处!
一个扭曲、佝偻、仿佛由无数断裂骨刺和粘稠暗红血肉勉强拼凑出来的“人影”,正飘浮在那里。它似乎没有真正的眼睛,只有一团在它那团不成形血肉中央旋转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能量漩涡。漩涡中传递过来的意志,只有赤裸裸的、对纯粹能量的贪婪饥渴!刚才那道探针,显然就是它的“口器”!
它不是源灭!它是这片废墟里滋生的更为原始的、只剩下捕食本能的某种东西!一个被能量吸引来的扭曲“清道夫”!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那是对丑陋怪物本能的厌恶,更是对目前状态绝对绝望的认知!她现在就是一块散发香味的、毫无抵抗力的烂肉!
“滚开!”一个嘶哑的、完全走调的、混合了惊惶和愤怒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她口中挤出,听起来凄厉而绝望。
那佝偻的怪物似乎被这声音“惊动”了,头颅部位那团暗红的漩涡猛地亮了几分。
紧接着,又有十几道同样血红、更加凝练的能量探针从它那坨蠕动的血肉中分裂出来,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群,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缓缓地、无声地……从西面八方向着她和身下的源核,对准!
冰冷的绝望,再次如同寒冰,冻结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在刚才的阻挡中耗尽,源核的光芒在她手臂被刺穿的同时就黯淡下去。导航图还在意识里灼烧,通往父亲的路就在眼前,而死亡,却己经张开了腥臭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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