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昨天果然把钱退给了我们，然后又说，为了感谢我们的信任，每个人可以领西个床垫，可以给老伴儿、孩子都领一个。只有200个名额，抢完为止。截止到上午10点，过期就没有了。”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的尾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这下可炸锅了，老人们纷纷回家取钱，排着队的抢名额。还有的人为了多争取一个名额，一个劲地求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一脸为难，请示经理后，还小声的嘱咐他们说千万不能声张。可是我们都听到了。”
连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发紧：“你抢了几个？”
“我抢了西个。”母亲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愧疚，“我是想着你们西个一人一个，我和你爹用昨天领的这个正好。”话音未落，泪水再次决堤，打湿了衣襟。
凌晨五点的街道还浸在墨色里，寒风裹挟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母亲把棉袄紧紧裹在身上，和张姨缩在体验店门口。队伍里的老人们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霜花，有人裹着棉被，有人戴着毛线帽，相互搓着手取暖。
“再等等，经理肯定是路上堵车。”张姨跺着冻僵的脚，牙齿在寒风中咯咯打颤，哆哆嗦嗦的说。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安慰声，却掩盖不住眼底的焦虑。
七点的晨光撕开夜幕，玻璃门内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散落的宣传单铺满地面，空椅子东倒西歪，墙上“关爱老人健康”的横幅歪斜地挂着，像是无声的嘲讽。
张姨踉跄着扑到门前，指甲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可能...他们不会骗我们的...”
话音未落，她两眼一翻，首挺挺地倒在地上。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急救车的鸣笛声混作一团。
八点半，房东踩着满地狼藉走进来，皮鞋碾碎宣传单的声音格外刺耳：“昨晚十一点他们就搬走了，说要去外地拓展业务...”
他的话被愤怒的老人们淹没，有人扯住他的衣领，有人拍打着他的胸膛：“你必须把人找回来！我们的养老钱啊！”
房东涨红着脸掏出手机报警，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
警察勘查现场后，让他们都回家等消息。
连弟注意到母亲蜷缩在角落，像只受伤的小兽。她轻轻搂住母亲颤抖的肩膀：“破财免灾，你也别难过了。”
“那可是两万块钱啊！我咋这么笨呢？就被人骗了呢！”
母亲突然崩溃大哭，指甲深深掐进连弟的手臂，“这可是你爹三个月的工资啊！”
泪水混着鼻涕糊在脸上，曾经干练的母亲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连弟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编出善意的谎言：“也许警察很快就能把骗子逮住，钱就找回来了。前两天我还听说公安局逮到了一个骗人的团伙，钱都追回来了。”
母亲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燃起希望，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吗？那你可经常去打听着，帮我把钱要回来啊？”
连弟心头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透过猫眼，连弟看到张姨家门口围满了人。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们，拍打着防盗门破口大骂：“张桂兰！你把我们骗得好惨！”防盗门虽然是铁门，但在推搡中仍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屋内传来张姨老伴儿颤抖的求饶声：“各位老邻居，桂兰还在医院躺着呢！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接下来的日子像浸了毒的藤蔓，缠住了整个家庭。母亲每天守在电话旁，指甲在茶几上敲出规律的声响。每当铃声响起，她总是箭一般冲过去，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坏消息就是失望的叹息。对门张姨家的防盗门都换了三次，无奈老两口连夜搬去了乡下，只留下满墙的谩骂和斑驳的脚印。
连弟红着眼圈找到丈夫陈凯，声音里带着绝望：“你在公安局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不能想想办法？”
陈凯叹了口气，将妻子搂进怀里：“这种诈骗团伙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专挑偏僻的城中村，连招牌都没有。老人们为了那点小便宜，开始时都帮着保密，等发现被骗，骗子早没影了。”
他的手指轻轻着连弟的发顶，“而且他们专挑60岁以上、有退休工资的老人，这些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最受不了小恩小惠的诱惑。”
为了安抚母亲，连弟和大姐、弟弟凑了两万块钱。她把钱塞进母亲布满皱纹的手里，强装笑颜：“公安局破案了，骗子被抓到了，钱大部分被挥霍了，是陈凯托关系才把您的钱全要回来。这事可千万别对外说。”
母亲捧着钱，浑浊的泪水滴落在钞票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还是警察靠得住，还是警察靠得住...”
两个月后，公安办案民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深深的无奈：“我们抓获了两个从犯，但主犯己经逃往国外，钱一分都没追回来。请多陪陪老人，别让骗子有机可乘。”
连弟望着在阳台上浇花的母亲，她哼着小曲，皱纹里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个真相，或许永远都不能让她知道。
这场骗局像面镜子，照出了太多难以言说的隐痛。为什么老人们愿意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却得不到子女的陪伴？连弟想起去年给母亲买的万元按摩椅，母亲嘴上说着高兴，却从未打开过包装。此刻，她终于明白，老人真正渴望的，从来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子女真心的陪伴。
带着这样的感悟，连弟决定带父母去他们向往己久的上海去旅行几天。然而，这场本应温馨的旅程，却在第三天戛然而止。旅行中发生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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