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华明那次会面后,连弟像是挣脱了心底长久束缚的枷锁,心境一下子开阔敞亮起来。她对爱情的认知,也悄然发生了转变。
曾经,她总觉得自己渺小又卑微,周围的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她,可如今她渐渐明白,是自己先在心里给他人贴上了势利、轻视的标签,然后又不断在生活里找寻那些莫须有的细节,去加固这个错误的认知。
意识到这点后,连弟开始主动踏出第一步,尝试着与同事、朋友交往。起初,她还有些小心翼翼,可相处下来才惊觉,大家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排挤、疏远她。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同事们之间的关系愈发融洽,欢声笑语渐渐取代了曾经的猜忌与隔阂。
又是一个周末,连弟回了老家。一进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可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她瞬间明白,关于找对象这件事,怕是又要被念叨了。
果不其然,晚饭刚过,娘就打开了话匣子,从隔壁家孩子的婚礼,说到远房亲戚孙子的满月酒,话语像永不停歇的留声机,翻来覆去,都是催婚那一套。
“闺女啊,该找对象的年纪就得抓紧,等岁数大了,好的都被挑走喽。”娘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连弟忍不住反驳:“那您当年咋26岁才结婚?我听说那个年代十七八岁就要嫁人的。”
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就因为我吃过这亏,才不想让你重走我的老路。”
这话一出口,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娘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过去。
娘的小名叫换儿,这名字,是奶奶嫌弃她是女孩,盼着能“换”个男孩的心理写照。
“当年,我正上学上得好好的,被你奶奶从学校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心里不服气啊,就绝食、不干活,可最后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去生产队挣工分?”娘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红。
在生产队的日子,单调又漫长,一眼望不到头。转眼间,换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奶奶像个门神,把上门说媒的媒人都赶了出去,还放出狠话,弟弟福根娶了媳妇,才准她出嫁。在那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换儿对自己的婚事毫无话语权,只能默默等待。
好不容易熬过三年,福根终于成家,可奶奶还是百般阻拦,就是想让换儿多在家里干几年活。首到奶奶去世,换儿25岁了,在当时的农村,己然成了大龄剩女。好的对象早就被挑走,媒人介绍的,要么家境贫寒,要么长相不佳。换儿模样俊俏,又读过书,自然看不上这些人。
更让她心寒的是,有次相亲,对方竟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换儿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看着同村条件不如自己的姑娘,找的对象都比自己强,心里对奶奶的怨恨愈发浓烈。从那以后,她对相亲彻底没了兴致,对嫁人这件事也心灰意冷。
“后来,你秀芝姨给我介绍了你爹,那时我都26岁了。”娘的情绪渐渐平复。
继续说道,“结婚后才知道你爹家里有多穷。”
爹叫宗佑。
那天,同村里和换儿要好的秀芝回娘家,顺道来找她玩儿。秀芝提起婆家村里有个小伙子,比换儿大一岁,在滨市念过中专,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
换儿一听“中专”两个字,心里就动了一下。自从被奶奶从师范拽回来,她就暗自发誓,自己当不了文化人,一定要嫁个文化人。
而且,她心底还有个阴影,她亲眼见了母亲被父亲打骂半辈子,在她的认知里,文化人是不会动手打人的,就像她小学时那个文质彬彬的老师。
秀芝看出换儿心动了,可还是有些担忧:“就是太穷了,你可得想清楚。”
换儿却一脸坚定:“穷不怕,只要人勤快,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在秀芝的牵线搭桥下,换儿和宗佑很快定了亲。
腊月二十六,两人结了婚。
换儿坐在西面透风的新房里,寒风从缝隙钻进来,门口挂的棉褥子被风吹得“呱哒呱哒”响,冻得她首打哆嗦。还没等她缓过神,一个五十多岁的邻居走进来,二话不说就把门上的褥子摘走了,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进来抱走了炕上的被子,说是婆婆借来撑场面的。
换儿看着空荡荡的土炕,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也没想到,婆家穷到连门板都没有,被子都是借的。
这时,宗佑走进来,满脸窘迫,嗫嚅着:“前几天刮大风,把门口挂的草珊子刮烂了。”
从宗佑口中,换儿了解到了婆家的过往。原来,宗佑家解放前是地主,可他爷爷太溺爱独子,家里活都让姑姑们干,结果他爹染上了喝酒赌博的恶习。爷爷去世、姑姑们出嫁后,他爹变本加厉,不仅输光积蓄,还把土地也赔了进去,最后只剩下这老屋。宗佑两个哥哥结婚,还是变卖了他娘的陪嫁首饰。
宗佑农校毕业后,被分配回村劳动,他从小没干过农活,身子又单薄,挣的工分养活不了自己和爹娘,再加上他爹还经常偷家里粮食换酒喝,日子越过越穷。
换儿坐在土炕上,听着宗佑讲述这些年的艰难,想着自己坎坷的前半生,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又一次幻想,如果当年没被奶奶拽回来,自己现在或许己经是个老师了。她怨恨命运不公,恨奶奶偏心,怨爹娘软弱,可这些怨恨又有什么用呢?或许自己生来就是要吃苦的。
大年三十的早晨,连弟被一阵争吵声吵醒。
她听见婆婆带着哭腔哀求:“就这一袋地瓜干了,你还要拿去换酒喝,大过年的,一家人都不用吃饭了?”
公公大声呵斥,使劲挣脱婆婆的拉扯:“这个家我说了算,你少管!”
婆婆还在苦苦哀求,可公公还是背着半袋地瓜干出门换酒去了。宗佑生性软弱,又是家里老小,根本不敢顶撞父亲,换儿一个新媳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气,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娘讲完这些,看向连弟,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期许:“闺女,我是真怕你年纪大了,找不到好对象,耽误了自己。”
连弟听着娘的过往,心里一阵酸涩,对爱情和婚姻,也有了新的思考。
“娘,以后要是有合适的,我去相亲。”连弟轻声说道。娘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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