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里塔斯像往常一样，整理完今天的学习成果，虽然上面的笔迹有些杂乱，偶尔记录的灵感也是天马行空，不符合他一贯严谨的思维，但今天已经结束了，无关紧要的事不应该打扰正常的时间安排。
他决定泡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浴室是除了书房，他最常去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被他精心改造过，更低矮的花洒，小巧的浴缸，以及看似无用却能增添氛围的小黄鸭，都很符合正常五岁小孩的使用习惯。
当然，他不是普通五岁小孩，这点所有人包括他自已都很清楚，不仅如此，他还清楚地认识到，自已还没找到与普通人建立联系的锚点，这件事偶尔会困扰他。
他曾去父母工作的大学旁听过，里面其实不乏学识渊博且心态年轻的人，可惜他们没能像父母希望的那样，成为朋友――他不需要朋友。
人与人的沟通完全可以通过书籍与文字，面对面地探寻对方脑子里的知识这种方式，实在是太原始了，跟着对方的思维逻辑上一节课，学到的知识不如他用同样的时间看书多，因此，后面他不怎么去旁听了。
他当然明白父母的顾虑，他们希望他能与其他人建立更多联系，体会人与人之间真挚而又美好的（存疑）情感，但他实在做不到浪费时间跟那些脑袋空空的人打交道，这会把愚蠢病毒（比喻）传染给他的！
但他们的观点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一个人确实不能游离于社会，这很危险，容易产生极端思想，所以，他也想找到与普通人建立联系的锚点。
父母建议他培养一个学习之外的爱好，书上说要保持谦卑的姿态更能收获普通人的善意，似乎都不太适合他，脑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冲动去完成这件事，直到那天，他好奇地戳破芙洛菲忒吹的泡泡，她冲他笑。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父母口中的“人与人之间真挚而又美好的”情感，胸腔里涌上一阵陌生的感觉，他早已背完了通用语词典，然而，那天晚上当他尝试用文字记录它，却始终没找到恰如其分的形容――
喜悦，惊讶，感动，好奇，简直是平庸的词汇，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语言太低级了。
这是很好的开端，是“人与人之间真挚而又美好”关系的基石，他想要维护这种感觉，每天都往婴儿房跑。
父母对此乐见其成，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似乎迎刃而解，每一次的接触他都认真记录下来，并试图在其他人身上复制。
很遗憾，他好像不能像对待芙洛菲忒那般对待其他人，那些人也不能像芙洛菲忒对待他那样毫无保留，实验失败，父亲得知后还嘲笑他――
“你根本没有控制变量，其他样本能跟芙洛菲忒一样吗，他们压根比不上她万分之一可爱！”
聒噪的男人被母亲一巴掌拍走了，身为历史学家，她对此似乎更有发言权。
“社科类实验不是这样做的，人性是复杂善变的，你永远控制不了变量。”
“可是，单纯地站在智力高点鄙视他们，很无趣。”他第一次感到迷惘，忍不住靠在母亲的怀里，心情平静多了，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了自已的心声：“我想把知识分享给他们。”
“平等交流是分享的基础，所以，要培养一些除了看书之外的爱好吗？或许你比其他人更聪明，但机动球绝对没有专业球手打得好。”
他接纳了母亲的建议。
观看机动球比赛成了一家人饭后的娱乐活动，只是，这个兴趣的培养未免太漫长了，就连芙洛菲忒都看得兴致勃勃，可他除了计算胜率没有别的想法。
当然，他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可以用球手的虚拟形象诱导芙洛菲忒多学几个知识点，她漫无目的的懒惰愿意为那具勉强还算标准的皮囊停下脚步。
效率还是太低了，所以他选择做个思维传感工具，容许她窥探他的宝贵财富，没想到她丝毫不懂珍惜，甚至想把愚蠢病毒（比喻）传染给他。
“她已经无可救药了。”五岁的维里塔斯拿起橡皮小黄鸭捏了一下，鸭嘴滋出一道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把知识分享给普通人的能力，这件事会一直困扰他。
他有洁癖，干净的身体有助于更好地清理思想上的灰尘，据说有人曾在洗浴时发现了伟大的理论，可他一连泡了半个月澡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
好烦，想把头钻进浴缸里洗洗脑子，但泡澡水有点脏，思索片刻，他把小黄鸭摁进了水里。
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擦干身体，清理浴缸，设定成消毒模式，再把小黄鸭放进单独的消毒柜，浴缸有点小了，他看了眼不太合脚的拖鞋，一次性换成款会不会更省事。
睡觉前他例行检查比特的运行状态，屏幕显示它在一个小时前关机，顺手优化它的执行程序，那些地毯铺得太丑，一点审美也不懂的机器人迟早会被他们家淘汰。
要是芙洛菲忒脑子里也能安芯片就好了，当他把这个想法跟敲门进来的父母说时，两个大人吓了一跳，并不约而同地厉声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想法。
他们是来给兄妹俩说和的。
这段时间一个没精打采吃了睡睡了吃，一个整天关在房间试图用智力解决一岁婴儿不爱学习的史前难题，他们看在眼里，无语在心里。
这种问题，博识尊来了也不一定能解决吧！父亲维德在心里吐槽。
他们不能跟一岁的芙洛菲忒讲道理，只好跟五岁的维里塔斯沟通，当然，这种需要需要委婉的时候一般由母亲贝拉开口。
“再过几天就是维里塔斯的六岁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吗？”
“我想把洗浴间换成大人的款式。”维里塔斯论述了一遍他身体的生长速度与用具更换的价格曲线，得出结论：“这样更有性价比。”
母亲并没有说赞同或是反对，只是要求他跟父亲换一下拖鞋，看着脚下仿佛滑板一样宽大的拖鞋，维里塔斯沉默片刻：“还是换成更大号的儿童款吧。”
“不用担心浪费，芙洛菲忒也能用。”父亲安慰他。
“不行，我会赚钱给她买新的。”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她的愚蠢病毒会跨时空传染给我。”
刚想夸赞他懂事的维德心头一梗，忍不住拍了下他脑袋：“臭小子！”
他懒得委婉了：“过几天你生日，我们会邀请一些同龄小朋友来家里，你不是要跟普通人分享你宝贵的知识嘛，珍惜这次机会吧。”
“还有，去跟芙洛菲忒道歉，她以后要是真不爱学习你得负一半责任，什么思维监控都搞出来了。”
“芙洛菲忒是你妹妹，不是你的实验品，再这么胡来信不信我揍你！”
男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辩驳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知不觉中，他好像……确实把芙洛菲忒当成了实验品。
摸索如何将知识分享给普通人的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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