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岗―阿帕歇，一个正在步入荒漠化的星球，天苍野茫，风吹草低现的不仅仅是牛羊，也有可能是一根黑洞洞的猎枪。
自从天上出现从未见过的巨大飞行器，资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急剧消耗，可供放牧的草场越来越少，以淘金为生的牛仔越来越多――
“淘金？”安梨回头看了眼几乎被黄沙占领的荒漠：“这种地方真的有金子吗？”
“有死人的地方就有金子，就算是穷困潦倒的流放者，身上至少还有一块能用的破布。”莱恩用力地晃动酒瓶里的牛奶，直到里面充满气泡，才停手，“要来一杯吗？”
外面吹来一阵黄沙，破旧的酒馆并不大，拥挤地摆着几张桌子，上面醉倒了几个鼾声震天的酒客，午后的阳光炙烤整片大地，对面的公路偶尔传来几声摩托的轰鸣。
安梨看了眼破旧的杯子，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他转身在柜子里找了好一会儿，最后翻出一只玻璃杯，倒满牛奶：“你不是好奇机油味的酒是什么味道吗？”
“可这明明是牛奶。”安梨惊讶地看着他，她还以为这家伙没认出自已呢。
“因为我没法把酒精饮品摆在一个一岁儿童面前，大概，违反了某种文明的规则？”他回到了年少时的模样，话也比她印象中的要多一些，整个人轻松过了头，“总之，味道应该跟我印象中的那种酒没什么区别。”
他都这么说了，安梨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辛辣的口感裹挟着沉闷的燃油味儿，她一饮而尽，然后，开始疯狂咳嗽。
牛仔在她对面大笑：“待会儿带你去守夜吧，带上猎枪，你也能用的猎枪。”
“咳咳…我比较想快点结束…咳…回家睡觉…咳咳……”
“守夜，就是为了更好地入睡。”他低下头语气深沉，最后被女孩儿呛了一脸口水：“好吧，十八岁以下孩童禁止饮酒，确实是一个值得遵守的规定。”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随光线一起消失的，还有温度，这里的昼夜温差比天上不知名的飞行器还要大，安梨抱着跟她差不多高的猎枪，披着猎人的衣服，瑟瑟发抖地跟在莱恩身后：“我说，没有暖和一点的毛毯什么的吗。”
“很快就有了。”他指着前方几百米开外一闪而逝的黑影：“看到了吗？那是觅食的野羚羊。”
“看到了，”安梨点点头，一脸苦大仇深：“是比我脑袋还大两倍的土包，勉强有一点像烤架上的小肥羊，如果它可以吃的话。”
莱恩摇了摇头：“你看错了，那是死人的坟头。”
顿时没人说话了，寂静的黑夜笼罩旷野，黄沙渐渐平息，安梨的脚下多了几根草，后来，越来越多，勉强有点像她心目中的大草原了。
“牛仔，你小时候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吗？”因为没有猎到那只野羚羊，他们生起了篝火，温暖的火光照在安梨身上，终于不用牙齿打快板了。
“嗯。”他教她用枪：“这是枪托，这是枪管，这是弹匣，这是扳机，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你可以用它杀人了。”
安梨：“……”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可惜莱恩听不见，只是望着天上的飞行器发呆，突然，他有了主意：“就用那里面的人给你练手，怎么样！”
“啊？”安梨死死抱住他的腿：“你冷静一点，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我这辈子才一岁，不想做法外狂徒啊！”
他脚步一顿，沉默许久，突然重新坐了下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见状，安梨松了口气，她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毕竟，他们如今的生活水平根本不可能造出飞船：“不知道，能说说吗。”
“你应该很熟悉，在赫拉塔，每个人都听过他们吧。”牛仔弯下腰，擦拭手里的猎枪，这一刻，似乎又变成了她印象中那个历经沧桑的赏金猎人：“星际和平公司，连通寰宇的庞大组织，听他们说，在这些人到来之前，这里到处都是草原，牛仔的枪口只会指向土匪小偷。”
“他们用机器毁掉牧场，用低廉的价格收走牛羊，他们让牛仔成为自相残杀的淘金客，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十岁之前的我无比憎恨他们，记忆中，他们的飞船永远笼罩阿尔岗的天空，这里的人连呼吸都叫苟延残喘。”
“后来，他们中有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来到酒馆，我想把他杀了，他却教我如何开枪。”
“他嘲笑我十岁还在喝奶，用他的方法酿出的酒很难喝，却很多人买，他教我识字，用的是通用语，他说外面用的都是这种。”
“酒馆的生意慢慢变好，村里的女人逐渐编织一些手工用品，能赚钱，他说这只是开始。”
“那天晚上，他被牛仔们打成了筛子，尸体丢在飞船底下，我想，那应该就是结束了。”
“我觉得很难受，我想报仇，却不知道，该找谁报仇。”他拨弄着火堆，“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第一次去到世界尽头的酒馆，里面的人都笑疯了。”
安梨静静地听他讲完，一时间心情复杂，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拍了拍牛仔的胳膊，再高她也够不着。
“放心，我站在你这边，以后再也不吃星际和平公司出品的糖果，要是看见有别的牛仔扰乱秩序，我见一个拦一个！”
“哈哈，谢谢，但没必要，毕竟，就连我自已都做不到。”少年模样的他眯起眼睛，声音清亮如水：“这个世界从来不需要同情，巡猎的光矢和可笑的枪子，都能杀人。”
他站起来揣灭火堆：“走吧，该回去了。”说着，却没有往回走，而是继续向前。
“不是说回去吗？”安梨抱上猎枪追了上去：“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回现实去，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你也不想永远跟不上别人吧。”他停下脚步，把烤的暖烘烘的外套罩在女孩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上。
“既然你知道怎么回到现实，为什么非得等我过来？”安梨气愤地扯下外套，紧紧裹在身上，越往里走风越大，冻死人了。
“你搞错顺序了，是因为你来了，我才意识到这里只是一场梦。”他随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懒散得不像一个猎人：“你不是对我的家乡感兴趣嘛，刚才的体验就当是谢礼了。”
“额，可以换一个吗？”
“那你想要什么？”
“没想好，允许我重新加入巡海猎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什么？”
“不好分赃……”
一大一小就这样走出了这片被黄沙掩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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