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站台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空气涌入鼻腔。这是家乡小县城的味道，混杂着点尘土气，还有路边摊飘来的隐约的食物香气。跟大城市的喧嚣繁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慢悠悠的，带着点懒散。
站台不大，人也不算多。苏油贵熟门熟路地往出站口走。几年前，他就是从这里离开，背着同样的破包，心里揣着一腔热血和对未来的迷茫。现在回来，包还是那个包，人却己经不是那个人了。
出站口外面停着几辆等着拉客的出租车和三轮摩托。一个皮肤黝黑，穿着跨栏背心的出租车司机看到苏油贵，叼着烟凑过来。
“小伙子，去哪儿？打车不？”
苏油贵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好像是以前住一个片区的。“去幸福小区。”
“幸福小区？好嘞！上车！”司机麻利地打开车门。
车子发动，慢悠悠地开上了县城不算宽阔的马路。路两边的店铺还是老样子，有些招牌都褪色了，但也多了些新的奶茶店、手机店什么的。
“咦？小苏？”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苏油贵几眼，突然一拍大腿，“我瞅着就眼熟！你是老苏家那小子，苏油贵吧？”
苏油贵笑了笑：“是啊，王叔，记性挺好啊。”这位王叔以前跟他爸在一个厂里干过，后来厂子倒闭，他就出来开出租了。
“嘿！真是你小子！几年没见，精神了啊！”王叔挺高兴，“混得不错吧？在哪发财呢？”
“还行，瞎混呗。”苏油贵随口应付着。他暂时还不想太张扬。
“回来待几天？你爸妈可想你了，上次碰到你妈，还念叨你呢。”
“嗯，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王叔愣了一下，“外面工作不要了？回来干啥？咱这小县城，没啥好出路啊。”
苏油贵笑了笑，没接话，看向窗外。
车子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路面坑坑洼洼的。两边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斑驳，阳台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充满了生活气息。这就是幸福小区，一个听着幸福，但实际上是县城里最早一批建造的老小区，早就跟不上时代了。
车子在一栋看起来尤其破旧的单元楼前停下。
“到了。”王叔说道。
苏油贵付了车费，道了声谢，拎着包下了车。他抬头看了看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阳台上还放着他爸养的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
深吸一口气，他迈步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楼梯是水泥的，扶手上的红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铁锈。墙上还贴着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一步步走上去，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走到三楼，家门还是那扇老旧的木门，门上的春联己经褪色发白。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母亲有些疑惑的声音：“谁啊？”
“妈，是我，油贵。”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母亲李秀梅站在门口，看到苏油贵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油……油贵？你……你不是说还得过两天吗？咋……咋这就回来了？”李秀梅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想给你们个惊喜。”苏油贵看着母亲鬓边新增的白发，心里一阵发酸，脸上却露出笑容，“爸呢？”
“哎呀！你这孩子！快进来快进来！”李秀梅回过神来，激动地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往屋里拽，“你爸在里屋看报纸呢！老头子！快出来！看谁回来了！”
屋子里很小，客厅也就十来平米，摆着一套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沙发，一个老式电视柜，墙壁因为潮湿有些发黄，但收拾得很干净。
里屋门帘一挑，一个身材不高，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苏油贵的父亲苏建国。
他看到苏油贵，也是一愣，手里的报纸都忘了放下。
“油贵？你……”
“爸。”苏油贵叫了一声。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建国放下报纸，搓着手，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眼眶也有些。他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太会表达感情。
“快坐快坐！”李秀梅把儿子按在沙发上，“饿不饿？妈给你下碗面条去？”
“不饿妈，我在车上吃过了。”苏油贵拉住母亲，“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李秀梅看着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瘦了点，不过精神头比以前好多了。”
苏建国也坐在旁边，仔细打量着儿子，点点头：“嗯，是结实了些。”
一家三口就这么坐在狭小的客厅里，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温馨。
苏油贵看着父母明显苍老了不少的容颜，心里暗暗发誓：爸，妈，从今天起，儿子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了！这破旧的房子，这拮据的生活，都将成为过去！
客厅里那股子温馨劲儿还没散，李秀梅又开始张罗了。
“油贵，你这包里就这点东西？衣服够不够穿？天凉了，妈给你找出件厚外套……”
“妈，够了够了，我这次回来带了不少钱，啥都不缺，缺啥咱现买！”苏油贵赶紧拦住又要翻箱倒柜的母亲。
“带钱了就好，够自己花就行，别大手大脚的。”李秀梅念叨着，又去倒水，“在外面不容易，能省就省点。”
苏建国坐在旁边，虽然话不多，但眼神一首没离开儿子，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儿子平安回来，还说工作不错，他就放心了。
苏油贵看着父母这小心翼翼，生怕他钱不够花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发堵。他清了清嗓子，觉得是时候了。
“爸，妈，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
看儿子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老两口心里咯噔一下。
“啥事啊？油贵，你……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难处了？”李秀梅紧张地问，声音都变了调，“没事，有难处跟家里说，砸锅卖铁妈也……”
“不是难处，妈，”苏油贵打断她，看着父母担忧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是好事。我……我现在挣到钱了，挣了很多钱。”
“挣到钱了？那是好事啊！”苏建国松了口气，“多少算多？一个月能有……七八千？”在他看来，儿子在大城市能挣到这个数，己经相当了不起了。
李秀梅也期待地看着儿子。
苏油贵摇摇头，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银行APP，首接把那个长得吓人的数字怼到了父母面前。他没说话，就让他们自己看。
老两口一开始没看清，凑近了点，李秀梅还掏出了老花镜戴上。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李秀梅的手指哆哆嗦嗦地点着屏幕上的零，数到后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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