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后门打开，是一条狭窄、潮湿、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巷子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前几日的雨水在低洼处积成了浑浊的小水坑，坑边果然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湿滑青苔。
李悠悠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泥泞的地面。很快，他就在水坑边缘，发现了几枚清晰的、小小的脚印！那脚印一路歪歪扭扭，延伸向巷子深处。
“追！”李悠悠低喝一声，率先沿着脚印追去。王大人和掌柜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震惊，连忙跟上。
脚印在泥泞中时隐时现，最终消失在巷子尽头一户破败院落的后墙根下。那院墙不高，墙根堆着些破筐烂瓦。墙头处，几块松动的砖头明显有被蹬踏攀爬的痕迹！
“翻进去！”李悠悠当机立断，手脚并用，略显笨拙地翻过矮墙。王大人身为官员，翻墙实在不雅，只得绕到前门。掌柜则留在外面守着。
墙内是个荒废的小院，杂草丛生。正屋门窗破败，显然久无人居。李悠悠蹑手蹑脚地靠近，侧耳倾听。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孩子低低的哼唱声？
他猛地推开虚掩的破门！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单衣的小男孩，正背对着门，蹲在一个角落里，兴致勃勃地……数着一堆铜钱！旁边还散落着几枚小巧的玉坠、银丁香耳环，甚至还有几方用油纸包好的松烟墨！角落里铺着些干草，一个头发花白、病容憔悴的老妇人躺在上面，不住地咳嗽。
听到破门声，小男孩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跳起，转过身，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一把铜钱！他约莫七八岁年纪，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灵动，此刻充满了惊恐和戒备。
“你……你们是谁？！”小男孩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挺起瘦小的胸膛，挡在老妇人身前。
李悠悠看着眼前这一幕：家徒西壁，病重的老母，瘦小的孩子，散落的赃物……瞬间明白了。什么“鬼魅神偷”，不过是一个为了给母亲抓药治病，铤而走险的可怜孩子！利用自己身材瘦小的优势，从狗洞、气窗甚至柜台缝隙钻入，偷取那些不易被立刻察觉的小物件。
王大人此时也从正门冲了进来，看到赃物和小孩，又惊又怒：“果然是你这小贼！来人……”
“王大人且慢！”李悠悠抬手阻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身，目光平视着那双惊恐又倔强的眼睛，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小弟弟，别怕。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这些……都是你拿的？”
小男孩咬着嘴唇，看看李悠悠，又看看凶神恶煞的王大人，再看看病榻上的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点了点头，带着哭腔：“我叫小虎……我……我阿娘病了，要钱抓药……我没偷大东西……就……就拿点小玩意儿……想着……想着当铺能给点钱……”他越说声音越小，充满了无助和委屈。
“那书肆的暗格锁，你怎么打开的？”李悠悠问出了关键。
小虎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根细长的、一端带着弯钩的铁丝，怯生生地说：“我……我阿爹以前是锁匠……他教过我一点……那暗格的锁……其实……其实有个小缝，用这个……能勾到里面的机关……”
王大人看着那根简陋的开锁工具，再看看眼前这对可怜的母子，脸上的怒容渐渐被复杂的神色取代。法理不容，但情理……唉！
李悠悠站起身，看向王大人，正色道：“王大人，稚子行窃，情有可悯。赃物俱在，他也认了。按律，该如何处置？”
王大人叹了口气：“按律……当杖责，或罚没为奴，赔偿失主损失。只是……”他看着那病重的老妇和瑟瑟发抖的孩子，实在不忍。
“杖责罚没，无异于要了这孩子的命，他母亲也无人照料。”李悠悠接口道，“王大人，失窃的财物损失，我愿代小虎先行赔付给各家店主。至于这孩子……”他目光转向小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这份‘天赋’，与其用在邪道上，不如……交给我来‘管教’？我正好缺个机灵的学徒。我保证，将他引入正途！若他再犯，我李悠悠一力承担！”
王大人愣住了，看着李悠悠认真的眼神。赔付损失，解决失主诉求；收留管教，给孩子一条生路，也避免他再犯。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卖李悠悠这个“奇人”一个人情，似乎也不亏？
“李小郎君……高义！”王大人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就依郎君所言！此子……便托付给郎君了！望郎君严加管教！”
小虎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悠悠，又看看王大人，小小的脸上充满了迷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李悠悠蹲回小虎面前，伸出手，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小虎，听到了吗？以后跟着我，管你和你阿娘吃饱穿暖，给你阿娘治病。但是，得学本事，走正道！干不干？”
小虎看着李悠悠伸出的手，又回头看看病榻上虚弱但眼神充满期盼的阿娘，脏兮兮的小脸上，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放在了李悠悠温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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