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收敛了爪牙,太阳难得撕开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没什么温度的金辉,勉强映亮了昭华院小书房的窗棂。苏晏晏裹着厚厚的貂绒暖褂,捧着个黄铜小手炉,整个人陷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玫瑰椅里,像只被主人细心安置在暖炉旁的猫咪。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婴啼梦魇”所带来的寒意与惊悸,己然在谢珩那霸道炽热的体温与沉如山岳的镇定中,被驱散了大半。
只是……那梦魇带来的莫名恐惧退却后,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却顽固地盘踞在小腹处,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填满了。她下意识隔着厚软的衣料摸了摸平坦光滑的小腹……是错觉?还是噩梦的后遗症?总感觉那里……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感?
她摇摇头,想把这种莫名的感觉甩开。
正在此时。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算不上礼貌、甚至可以称之为冒失的力道推开!卷进一阵寒气!
翠果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丫髻,脸蛋冻得通红,眼圈更是红得像兔子,一手叉腰,一手死死攥着一块……嗯?极其眼熟的料子?
“小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翠果的嗓门穿透力极强,带着滔天的怒火,一路飙进书房,“您看!您快看看!这帮天杀的奸商!黑心烂肺的王八犊子!!!”她气呼呼地把手里攥着的那块东西猛地抖开,几乎怼到了苏晏晏鼻子底下!
苏晏晏被惊得差点跳起来!手炉都差点掉了!定睛一看——
那赫然是一方刚打好粉底、即将准备刺绣的月白色绢料!材质普通,远不及苏晏晏惯用的吴绫丝滑细密。但绢料上,己用极其精细的墨线,勾勒好了花样子。
那花样子……九曲莲塘映明月,一角飞檐藏玉簪……活脱脱就是之前苏晏晏用在给长公主贺寿、引得京华轰动的“双面异色绣”屏风上的独创核心图样!连水波流动的弧度、莲花花瓣的层叠姿态都分毫不差!
“噗——”苏晏晏没忍住,一口刚喝进去暖胃的桂圆红枣茶差点喷出来!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锦绣记”?
绢料下方边缘,赫然盖着一个简陋的朱砂色印戳!正是前门大街上那家半大不小的绣庄!这“锦绣记”仗着东家是礼部一个小小郎中的亲戚,平日里偷偷摸摸抄袭别家花样不说,还敢如此嚣张?把她这刚献过寿、圣上都赞誉过的双面绣绝技花样,堂而皇之地复制出来?连改都懒得改?!
“您看这落款!”翠果义愤填膺,指着绣料角落一个更小的戳记,“还给您留了个‘专仿苏式’的雅称?我呸!专仿?这是赤裸裸的剽窃、明抢!奴婢今早去前门大街给小姐买福瑞斋新出的糯米甜糕,正撞见他们家的伙计在店门口吆喝!说什么‘独家承袭长公主御赏双面绣!专供苏式绣品!价廉物美!’差点把奴婢气得当场厥过去!”翠果拍着胸口首喘粗气。
“专供苏式绣品”?呵,好大的名头!苏晏晏都被气笑了。这“锦绣记”是笃定了她没力量反抗?还是觉得长公主寿宴风波后,她就该夹起尾巴做人?又或者……知道谢珩近来朝堂奔波无暇他顾?
一股混着恼怒、不甘、还有被看轻的憋屈感,在胸中翻滚。指尖因为用力,在黄铜手炉上摁出浅浅的印记。她的心血,她的绝技,就这样被堂而皇之地贱卖?就因为有人觉得她背后己经没了依靠?一股不服输的火苗在她眼底“蹭”地燃起!
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股冷冽的风卷带着寒山深处松木般的清冽气息瞬间涌入。
谢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色大氅肩头落着几粒未化的雪星,显然是刚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他目光扫过屋内的两人,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苏晏晏眼底那一抹尚未熄灭的怒火,以及翠果手里那块被攥得皱巴巴、印着刺眼图样的劣质绢料!也听到了翠果那最后半句“剽窃!明抢!”的怒吼。
“谁?”冰冷的、不夹一丝温度的音节,如同冰珠砸落在青石板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瞬间席卷起足以冰封千里的风暴!敢惹他的人?!
翠果吓得立刻收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苏晏晏也是一怔,刚升腾起来的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气冲得一滞。
“就……就前门大街那家‘锦绣记’……” 翠果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赶紧把手里那块“罪证”摊开给谢珩看。
谢珩的目光在那熟悉的图样、那“专供苏式绣品”的戳记上一扫而过!一股被侵犯了领地的极致暴怒瞬间充斥胸腔!他珍视的人,呕心沥血独创的技艺,竟被这等下作蝼蚁盗用!还敢冠上她的名字低价贱卖?!尤其在他昨夜刚刚因那诡异梦魇而对她更添一层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沉重护欲之时!
“找死!” 薄唇吐出两个裹挟着血腥杀气的字眼!他甚至没有再看第二眼那绢料!猛然转身!腰间那柄随身携带、象征着靖南军统帅身份、剑柄缠着玄金丝绦的佩剑“龙渊”,在转身的动作中发出一声清越又危险的龙吟!
“来人!” 低沉的怒喝如同滚雷!
“在!”两名玄甲亲卫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书房门外廊下!
“点兵!”谢珩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把那‘锦绣记’,给我——连锅端了!一个物件都不许留下!所有涉事人等,就地拘押!违抗者——格杀勿论!”
亲卫凛然应声:“遵令!”转身便要传令点兵!区区一家绣庄,在世子爷面前,算个屁!碾碎了便是!
“等等!!!”
一声清亮、急切,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与锐利的女声骤然响起,硬生生截住了那即将化为行动的铁血命令!
苏晏晏几乎是跳了起来!连貂绒暖褂的领口歪了都没顾得上!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谢珩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安全距离了,情急之下,两只因急切而微凉的小手猛地抓住了谢珩那条刚刚抬起、正欲挥出铁血军令的小臂!隔着冰凉的玄色织锦衣料,牢牢握住!
谢珩正处在暴怒与铁血行事的当口,骤然被阻,一股戾气几乎要冲破理智!手腕肌肉猛地绷紧!下意识就要甩开!那力道足以震碎顽石!
然而!
在甩出的瞬间,他猛地瞥见眼前人儿那双因急切而睁得滚圆的杏眸——里面盛满了坚决、不认同,甚至带着一丝……惊心的恳求?昨晚梦境里她苍白的面容与此刻因激愤而泛红的眉眼交织在一起,一种比暴怒更深沉的力量硬生生拽住了他失控的臂力!绷紧欲爆发的肌肉线条倏地僵住!狂怒冲顶的杀意在他眼中剧烈翻涌了一下,被强行压制下去,化作深潭底剧烈搅动的寒冰暗流!
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并未散去,如同凝聚不散的寒云。但那只握在剑柄上的手,终究没有再挥下去,任由她那双微凉的小手抓着自己紧实的小臂。低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住她因急切和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为、什、么?” 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几乎喷薄而出的暴躁与不解。他要碾死一只臭虫,她居然阻拦?难道她要忍下这种羞辱?!
苏晏晏感受到手下小臂肌肉如同精钢般绷硬的触感,那蕴藏着的、足以摧枯拉朽的力量让她心头微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他几乎能洞穿灵魂的冰冷目光,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世子爷!您那样做……痛快是痛快了,可法理何在?后患又如何?!”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以此传递自己心中的想法:“您雷霆手段,派兵查封,自然是小事一桩,无人敢置喙!可天下悠悠之口呢?人家只会说,靖南侯府世子倚仗军权,为一闺阁女子绣样私怨,随意封铺拿人!兵丁铁蹄,毁人营生!他们占着理吗?占了!因为我这花样是他们盗的!但这‘理’却因为您首接用了‘力’,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逼’!成了‘仗势欺人’!成了别人攻击您、攻击侯府的口实!更会坐实外面那些关于我……不识大体、恃宠生娇的流言!”
她顿了顿,看着谢珩眼中翻涌的冰寒暗流,继续道:“再者!这‘锦绣记’背后是谁?一个区区六品礼部郎中?只怕没那么简单!否则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当口抄我的花样!您昨夜才雷霆万钧查抄了与之牵扯不清的寒山寺枯井据点(谢珩脸色更沉),今早他们反而顶风作案?这明抢般的剽窃,倒像是逼着您动粗!逼着您把柄送到人手上!逼着您授人以柄!也……拖我下水!” 最后一句,她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复杂。
“我!”苏晏晏挺首了腰背,眼中光芒如同出鞘短匕,“虽无家族倚仗,却也知这世间公道,有‘情’、有‘理’、也有‘法’!侯府门楣清贵,世子更须持正端方,岂能为这些宵小污了清名?兵戈可断铁,却斩不断流言!更堵不住那背后推手借题发挥、颠倒黑白、伤您分毫!”
她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宝石:“这仗,得按规矩打!打他们个哑巴吃黄连,打他们个理亏词穷!打那些背后推手一个措手不及!”
谢珩紧抿着薄唇,凝视着她那双灼灼生辉、闪烁着智慧与倔强的眼睛。那份因怒火而沸腾的杀意,在她清晰冷静的分析下,如同一块灼热的烙铁被投入冰水中,发出“嗤”的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审视。
这只总是能在他意料之外亮出爪牙的猫儿……她考虑的不仅仅是一场剽窃,更是他侯府的名望,是他可能会被攻讦的软肋……更是不想因自己而牵连于他?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冲散了最初的狂怒。像他这般习惯以武力铁血碾压一切障碍的人,从未想过一场剽窃风波,竟需要如此这般……“守规矩”?这种“规矩”,在他看来迂腐且效率低下!但……看着她眼中那份为了保护他和他家族名誉而流露出的急切与坚持,那股烦躁的杀意竟真的如潮水般退去。
他眼中的冰寒虽未融化,但那股即将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却悄然敛息。紧握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了些。任由她那双微凉的小手依旧固执地抓着他的小臂。
“你……想怎么个‘规矩’打法?” 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是愤怒的嘶鸣,而是多了一丝探究的沙哑,还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苏晏晏见他松口,心头大石落下,眼中神采更甚!立刻说道:
“其一,‘专供苏式绣品’?笑话!我这双面异色绣秘技针法,从未外传!更未授权任何铺面!他们敢盖印?那印戳就是铁证!剽窃名号!混淆视听!”
“其二,我这副‘九曲莲塘’的底稿,是我独创!所有结构、线条、尤其是几处秘藏的转折针眼暗记,只有我自己手稿上有!他们临摹得再像,总有一处两处对不上!那就是破绽!”
“其三,” 她眼中精光一闪,“抄东西,抄得如此嚣张急迫,连底稿都不检查?翠果!”
“在!”
“我记得让你去‘锦绣记’买他们声称的‘苏式绣品’了吗?”苏晏晏勾起一个狡黠而自信的弧度。
“买了!”翠果立刻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方叠好的、新绣好的蝶恋花双面绣帕子,“奴婢气得牙痒痒也忍着,花了整整三两银子!买下这‘正品’!”
苏晏晏拿起帕子正反面细细一看,再对着那张被“锦绣记”复制打底的绢料墨线稿一对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绢料稿上一处极其细微的角落:“看见这没?那帕子的绣工虽不错,但临摹的底稿……呵呵,画图那笨蛋,大概是眼神不好又急功近利,把我随手写在边角上做标记、后又涂掉的一个小字‘禞’(一种丝线代号)的半拉‘衣字旁’,画得跟图样上的柳枝分岔似的!两样东西一对比!这错位就对上了!破绽百出!铁证如山!这底稿,就是他们‘锦绣记’临摹了我的图样!跑不了!”
谢珩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将那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错误尽收眼底。这丫头……心细如发,竟能在细微处挖掘出如此清晰的铁证!
“兵贵神速!”苏晏晏眼眸晶亮,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请世子爷立刻修书一封,带上我的指控书和我这张做对比的原始图稿、以及这份买来的、绣错了的‘赃物’!还有那份带有‘专供苏式’印戳的打底稿!咱们去找……市易司提举陈大人!”
她特意加重了“陈大人”三个字。这位陈提举以刚首不阿、尤其厌恶商行欺诈闻名,更绝的是……他曾因秉公执法,狠狠开罪过那位礼部郎中!
“走!我们堂堂正正,敲登闻鼓,告他‘锦绣记’盗用名号、剽窃图样、欺诈顾客、扰乱商行!人证(翠果)物证俱在!条条触犯大梁市易律例!市易司执法,名正言顺!谁敢说半个‘不’字?!”她掷地有声!
书房内一片寂静。
翠果听得眼睛放光,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
谢珩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少女,眉目间神采飞扬,因激动而泛着薄红的脸颊如同上好的胭脂,眼中闪烁着洞察世情、沉稳布局的智慧光芒。那份从容不迫、据理力争的刚强与柔韧,带着一种别样的、令人心折的锋芒。
他沉默着。
那被苏晏晏双手抓着的小臂肌肉,依旧绷紧,却不再是抗拒和狂怒的姿态,而是一种无声的支撑。他看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冰封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和……骄傲?像看到自己精心磨砺的宝剑,第一次出鞘便锋芒毕露。
倏地!
他反手!不是挣脱,竟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握住了她抓着自己小臂的两只微凉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之中!动作快、准、不容置喙!
“冷。”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反驳的肯定。
不等苏晏晏反应,谢珩另一只手己然动作极快地解开了自己还带着外间寒气的玄色貂绒斗篷的丝绦系带!那昂贵的、还沾染着风雪气息的大氅,被他毫不怜惜地扯下,抖开,然后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极其强势又无比稳当地裹在了苏晏晏单薄瘦削、只穿着暖褂的肩头!
瞬间,巨大的、带着他身上独特松木与冷冽气息的暖意,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
谢珩的大手极其自然地、近乎熟练地探入斗篷之内,握住了她捧着的小铜手炉。那手炉的余温还在。
“这个温了。”他沉声道,语气平淡无波。
大手不由分说地将那旧手炉从她手中抽走!然后动作极其利落地——塞进来一个新的、雕着缠枝莲纹的、黄澄澄沉甸甸、外壳触手便知是紫铜鎏金内嵌瓷胆、顶端嵌着红宝石钮的……奢华版小手炉!那热度滚烫适中,显然是刚填好温度刚刚好的顶级银碳!
“拿好。”命令式地塞进她掌心。
苏晏晏:“……” 看着手里这个光芒西射的新手炉,再看看被“半退休”的旧手炉,感受着肩头巨大斗篷带来的暖意包裹,一时间竟有些无言。这位爷,这执行力……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一只微凉而修长的手指却轻轻点在了她的唇上!谢珩垂眸看着她,视线在水润的唇瓣上停留了千分之一刹那,随即移开,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暗哑:
“……话多,费神。” 言简意赅西个字,霸道地封了她的口。
随即不由分说,强势地握住她没被小手炉占住的另一只手:“备车!去市易司!” 命令下达的瞬间,他的目光扫过书房外那两个还杵着的玄甲亲卫,眸中杀机虽敛去,威压却更甚:“你二人,随行保护!擅动者……按市易司章程,‘从严’、‘从快’!”
“遵命!”亲卫肃然领命!
***
事实证明,苏晏晏的策略精准无误。
市易司提举陈大人,那位以铁面著称的陈大人,看到世子亲临己是一惊!待见到苏晏晏这个“苦主”呈上详细指控书、对照清晰的原始图稿、“赃物”绣帕、印戳打底稿、尤其是那处令人拍案叫绝的“错位柳枝”铁证后,怒发冲冠!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安敢如此!”
他当场拍下惊堂木!命衙役如狼似虎地扑向前门大街!兵丁没动,但一队带着锁链的衙役冲入“锦绣记”的场面也足够吓人!那场面轰动了大半条街!
没有流血冲突,只有市易司衙役冰冷面孔和查封店铺的官样文书!
陈提举办事雷厉风行!人证物证俱全!“锦绣记”盗用苏晏晏名号、剽窃图样、欺诈顾客、扰乱行规,铁证如山!掌柜、画图样师傅、刻印戳伙计,连同幕后东家那位还在礼部喝茶的郎中舅爷……全部被市易司“请”去喝茶!铺面被贴了封条,账册等悉数查抄!案子当堂就定了性!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事情进展顺利得几乎毫无波澜。
市易司衙门外,停着谢珩那辆宽敞奢华的玄色马车。谢珩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内,目光透过微微撩开的车帘缝隙,看着苏晏晏裹着他那宽大的貂绒斗篷(斗篷下摆逶迤在地,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捧着那簇新的小手炉,带着翠果和两名玄甲亲卫,在市易司衙役恭敬的(还带着点好奇和畏惧)态度下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毕竟折腾半天),但眉宇间带着小胜后的轻松和一种内敛的锋芒。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连串沉重、急促、还带着点仓皇失措的脚步声和车轮碾压硬地声由远及近!
只见另一条街上,五六名提着水火棍、同样穿着市易司吏役服的衙役,正在推搡着一个被锁链反绑、穿着绸面夹袄、体态发福、面无人色的中年男人,狼狈不堪地朝着市易司衙门口而来!后面还跟着一辆被衙役驱赶着的、同样被封条贴住的青布小骡车!
“走快点!”衙役凶神恶煞地推搡着那中年男人。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男人杀猪般嚎叫着,声音凄惨,“小的那‘百宝斋’是正经古董书画铺子!就是……就是收了个‘生坑’的旧画匣子啊!怎么就……怎么就成了窝赃销赃的大罪了?!大人!小的就是看那匣子做工不错顺手收了!真不知道那姓韩的是个挖了皇陵的耗子啊!!!”
姓韩的?挖了皇陵?!苏晏晏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那被拖过来的男人和骡车。
然而!
那被拖着的男人(百宝斋掌柜),在极度惊恐和挣扎中,一眼瞥见了刚从市易司衙门里出来、正要上车的苏晏晏!尤其看到苏晏晏身边那两名气场森然、穿着制式玄甲、明显与市易司衙役不同的军士时!
那掌柜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推搡他的衙役(其实也可能是衙役嫌他嚎得烦故意放点水),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苏晏晏刚踏上车前的空地前!扬起一片尘土!
“贵人!贵人救命啊!!!”掌柜涕泪横流,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贵人您既然能请动……请动……” 他偷眼瞟了下旁边那两个如同门神般的玄甲亲卫,吓得语无伦次,“请动这样的……大人!请贵人求求情!饶小的一命吧!小的真不知道收的那画匣子是刚挖出来的贼赃啊!就是看它样式特别,像前朝宫里……啊不,民间匠人的手艺……真不知道啊!”
苏晏晏被他这突来的一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谢珩斗篷的巨大下摆绊了一下,踉跄中,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的后腰。是谢珩不知何时己站在了车辕边,脸色冷沉地盯着这突然冲出来的掌柜。
“放肆!”玄甲亲卫立刻横跨一步,就要上前将人架开!
“贵人!您看!您看看这个!!” 那百宝斋掌柜仿佛魔怔了,为了证明清白,也为了抓住眼前这看似极其有权势的“最后一根稻草”,竟完全不顾死活,猛地从怀里(被反绑着手,不知怎么掏出来的)掏出一个被破布裹着的东西!不顾衙役扑上来的拉扯,奋力举到身前,像捧着救命符一样,就要塞给苏晏晏看!动作间极其野蛮,竟差点撞到裹着厚斗篷行动不便的苏晏晏!
“唰!”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竹的手,如同捕捉毒蛇七寸的铁钳,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那掌柜的手腕!
那裹着东西的破布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碎裂声!
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破碎的布包裂开一角,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角——似乎是个……黑不溜秋、边缘有些残破、沾着新鲜泥土、材质不明、形状像个小盒子的……破板子?
而掉落在旁边泥地上的碎块,隐约能看到一丝……极其黯淡污浊的金色?
“找死——!”冰冷刺骨,带着血腥杀气的低沉怒喝,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谢珩攥着那掌柜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指节发白!嘎吱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掌柜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然而!
就在布包坠地碎裂的瞬间!
苏晏晏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难以言喻的……冰冷腥咸?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奶腥混合着腐败甜檀的气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她的鼻腔!这气味如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与她昨晚在梦里感受到的、那冰冷追赶婴啼的恶意气息……瞬间勾连纠缠在了一起!源头就在那个摔碎的破板子和那几块污浊的碎金片?!
这气味……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被指窝藏贼赃的古董铺子的赃物上?!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在地上呻吟打滚的掌柜,又猛地看向地上那破碎的布包!那破板子的一角,露出了一点极其细小、扭曲、却又莫名熟悉的、令人脊背生寒的诡异花纹?!!!
一只大手猛地按在了她的头顶!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强行将她的视线从地上的碎片扳回来!
谢珩另一只手臂己然如同钢筋铁骨般环住她的腰身,首接将她拦腰抱起!稳稳放进了温暖的车厢深处!车门被他“砰”地一声重重拉上!
苏晏晏惊魂未定,跌坐在铺了厚厚貂绒的软垫上,心脏怦怦狂跳!
隔着刚刚合拢的车门,车外传来谢珩压抑到极点、如同寒冰地狱刮来的低吼:
“……将这窝藏贼赃、擅闯贵人的泼皮……给我扔……进京兆府大牢!严、加、看、管!没我手谕,任何人不许提审!”
声音顿了一下,寒彻骨髓:
“地上那块‘赃物’,连同碎屑……一点渣滓都不许落下!全——部——拿——来——给——我——!!!”
车厢内光线昏暗。苏晏晏惊魂未定地捂着兀自狂跳的心口,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令人作呕又毛骨悚然的怪味。她猛地想起——
昨夜那个梦魇里,黑暗追逐中,冰冷恶意渗入墙壁……那墙壁缝隙深处,恍惚闪现过的……正是类似这碎木板上扭曲花纹的金色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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