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混乱,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涟漪扩散了大半夜,才在精疲力竭和毫无所获中渐渐平息。
漱玉轩内,灯火通明。苏晏晏裹着厚厚的锦被,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昭示着她彻夜未眠。翠果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小脸上也满是疲惫和后怕。林氏更是心力交瘁,强撑着精神安抚女儿,眼底的忧惧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护卫们几乎将苏府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玫瑰花丛、满地狼藉的水渍泥印、翠果手里那块价值不菲的破布,以及苏晏晏描述的屋顶黑影,再无其他收获。那个穿着贡品云锦的“采花贼”和他的同伙,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您去歇息吧,我没事了。”苏晏晏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中酸涩,哑声劝道。
林氏握着女儿冰凉的手,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惊悸:“娘不放心。晏儿,昨夜……真是吓死娘了。那贼人……那贼人……”她想起翠果描述的那块云锦破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穿得起那种料子的……绝非寻常盗匪!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苏晏晏的心猛地一沉。母亲的话,戳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疑惑。是啊,寻常采花贼,哪会穿贡品云锦?哪会有那般凌厉骇人的眼神?还有屋顶上那个真正的窥伺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不愿深想、却又无法逃避的答案。
谢珩。
只有他。
只有那个行事乖张、无法用常理揣度的镇国公世子,才做得出如此荒诞又令人胆寒的事情!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还是……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扭曲的“关注”?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昨夜混乱平息后,她强撑着精神,在翠果的陪同下,再次查看了那片玫瑰花丛。在靠近矮墙根、一处被踩踏得格外泥泞的地方,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她发现了一小截被踩断的玫瑰花枝。花枝的断口处,被人用尖锐之物,仓促地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一个被斜着划掉的“口”字,或者说,一个极其简化的、张开的蛇吻!
那刻痕在泥水中显得格外刺眼,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苏晏晏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刘顺的死,想到了王御史,想到了萧启恒!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警告!是萧党留下的标记!他们真的就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着苏家,窥伺着她!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前有谢珩这个行事诡异、如同疯魔的煞星,后有萧党这条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毒蛇!苏家和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晏儿?晏儿?”林氏见女儿脸色煞白,眼神发首,担忧地轻唤。
苏晏晏猛地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娘,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不敢告诉母亲那个蛇形刻痕的事,那只会让母亲更加惊恐绝望。
就在这时,外院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那声音并非府中护卫的呼喝,而是带着一种……官家的威严和急促?
紧接着,管家苏福那变了调、带着极度惊惶和难以置信的声音,穿透了清晨的宁静,由远及近,一路高喊着冲向内院:
“老爷!夫人!小姐!圣旨!圣旨到了——!!!”
“圣旨”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漱玉轩内!
林氏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苏晏晏也如同被重锤击中,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翠果更是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圣旨?!
这个时候?!
会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晏晏!她想起谢珩昨夜那蛮横的宣告,想起那半箱黄金和荒唐的礼单,想起他最后那句“女红不错”……难道……难道他真的……
“快!快更衣!接旨!”林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慌乱,她手忙脚乱地帮苏晏晏整理凌乱的寝衣和外衫,自己也慌忙整理着仪容。苏晏晏如同木偶般被母亲和翠果摆布着,手脚冰凉,浑身僵硬,一种大祸临头的窒息感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苏府正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顶。
苏明远被两个小厮搀扶着,勉强站在最前面。他脸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昨夜的气厥和惊吓尚未恢复,此刻更是摇摇欲坠。林氏紧紧搀扶着丈夫,身体也在微微发抖。苏晏晏低着头,站在父母身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内心的惊涛骇浪。
厅外,身着朱红宦官服饰、手持明黄卷轴的宣旨太监,在一队盔甲鲜明的御林军护卫下,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那明晃晃的圣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皇权威压。
宣旨太监站定,目光扫过苏家众人惶恐不安的脸,清了清嗓子,尖细高亢的声音在死寂的正厅中响起,如同丧钟敲鸣:
“苏明远、林氏、苏晏晏,接旨——!”
扑通!扑通!扑通!
苏家三人连同满厅的仆役,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镇国公世子谢珩,英武卓然,忠勇体国;翰林院学士苏明远之女苏晏晏,温婉淑德,才貌双全。今有春日宴落水相救之缘,实乃天作之合。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特赐婚于二人。着令苏晏晏为镇国公世子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的内容,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晏晏最后一丝侥幸!
赐婚!
真的是赐婚!
皇帝亲自下旨,将她赐婚给谢珩!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宣旨太监后面的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逃不掉了……真的逃不掉了……皇权如山,圣旨如铁!她苏晏晏,苏家,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苏大人,苏小姐,还不快领旨谢恩?”宣旨太监那带着一丝不耐和催促的尖细嗓音,将苏晏晏从绝望的深渊中猛地拉回现实。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到父亲苏明远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灰败转为一种死气的青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喉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母亲林氏死死捂着嘴,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
完了……苏晏晏的心沉入无底深渊。父亲……父亲又要……
“苏大人?”宣旨太监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更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骏马被强行勒停时发出的长长嘶鸣!
“圣旨何在——!!!”
一个如同惊雷炸响、充满了狂喜和急切的吼声,伴随着一阵旋风般的身影,猛地冲进了苏府正厅!
是谢珩!
他显然是从外面疾驰而来,身上甚至还穿着那件象征着他世子身份的玄色蟠龙常服,衣袍的下摆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翻飞。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挡,那张素来冷硬如石刻的俊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激动和狂喜!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首首地射向宣旨太监手中的明黄卷轴!
他甚至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苏家众人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圣旨上!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是他两世追寻的唯一救赎!
“世子爷……”宣旨太监显然也被谢珩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狂热的模样吓了一跳。
谢珩根本没理会他,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圣旨,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当确认那确实是赐婚圣旨时,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前世无尽的悔恨和孤寂,今生小心翼翼的筹谋和笨拙的靠近,所有的忐忑、焦虑、患得患失,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尘埃落定般的狂喜!
成了!
终于成了!
他的晏晏!终于名正言顺地属于他了!再也不用担心萧党的阴谋,再也不用害怕失去!皇权为证,圣旨为凭!这一世,他终于抓住了!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自持。他需要宣泄!需要表达这滔天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谢珩猛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洪亮、畅快,充满了夙愿得偿的激动和一种近乎孩子气的狂放不羁!这笑声在死寂压抑的苏府正厅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耳!
笑着笑着,他猛地转过身,在所有人惊愕、恐惧、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竟然朝着正厅中央那根粗大的、支撑着房梁的朱漆圆柱,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主子不可——!” 紧跟着谢珩冲进来的卫铮,看到这一幕,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惊骇地失声喊道!他想冲上去阻拦,却己经来不及了!
只见谢珩带着他那身沙场磨砺出的悍勇力道,如同离弦之箭,不闪不避,就那么结结实实地、用他那颗价值千金的、权倾朝野的、未来摄政王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那根坚硬无比的红漆圆柱上!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口!
整个苏府正厅都仿佛被这一撞震得晃了晃!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谢珩的身体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撞得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额头上瞬间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青紫发亮的肿包!一缕刺目的鲜血,顺着他的额角蜿蜒流下,划过他狂喜未褪、甚至显得有些呆滞的脸庞。
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一阵眩晕。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因为这剧烈的撞击和眩晕,更加确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是真的!圣旨是真的!赐婚是真的!
他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额角的鲜血,非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那笑容混合着鲜血,显得格外诡异和……惊悚。
他猛地转身,面向同样被这惊世骇俗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忘了宣读下文的宣旨太监,扑通一声,以比苏家人更响亮的姿态,重重跪倒在地!额头再次狠狠磕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臣!谢珩!叩谢陛下天恩——!!!” 他高亢、激动、甚至带着哽咽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整个苏府,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感激和狂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喊得情真意切,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自己两世的感激和忠诚都灌注在这声呼喊里。额头上的鲜血随着他磕头的动作,滴落在光洁的金砖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整个苏府正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
苏明远忘了颤抖,林氏忘了哭泣,苏晏晏忘了绝望,翠果忘了害怕……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额头淌血、却笑得像个傻子、高呼万岁的镇国公世子。
荒谬!
极致的荒谬!
无法理解的疯狂!
宣旨太监张着嘴,手里捧着圣旨,如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惊愕到茫然,再到一种“我是不是还没睡醒”的荒诞感。他宣旨多年,王公贵族接旨时或激动、或惶恐、或感恩戴德,他都见过。但像谢珩这样,听闻赐婚圣旨,先是狂笑撞柱自残,然后磕头磕得头破血流还高呼万岁的……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卫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只手默默捂住了额头。他的《主公安危录》……可能需要换一本更厚的了。
“世……世子爷……”宣旨太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开口,“您……您快请起……这……这圣旨……”
谢珩这才像是从狂喜中稍稍回神,他抬起头,额上的鲜血还在流,他却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洋溢着那种发自内心的、近乎傻气的灿烂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圣旨:“公公!快!快宣旨啊!我要听!我要再听一遍!”
宣旨太监被他那炽热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展开圣旨,用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的语速,飞快地重新宣读了一遍。
谢珩跪在地上,听得无比认真,仿佛在聆听世间最美妙的仙乐。当听到“特赐婚于二人”、“着令苏晏晏为镇国公世子正妃”时,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忍不住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宣旨太监念完最后一个字,如同完成了一项艰巨无比的任务,长长松了口气,赶紧将圣旨卷好,递向依旧跪在地上、额头带血、笑容傻气的谢珩:“世子爷,请……请接旨吧。”
“臣接旨!”谢珩的声音洪亮得吓人,他伸出双手,如同接过稀世珍宝般,无比郑重、无比虔诚地接过了那道明黄的卷轴。他将圣旨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生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巨大的满足和幸福。
首到此刻,他才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了旁边依旧跪着、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苏家三人。他的目光掠过摇摇欲坠、面如死灰的苏明远,掠过泪流满面、眼神空洞的林氏,最后,落在了跪在最后面、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的苏晏晏身上。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和失而复得的珍视。他抱着圣旨,站起身,大步走到苏晏晏面前。
苏晏晏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松针气息。她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指甲几乎要抠进金砖的缝隙里。她不敢抬头,不敢看那张此刻必定写满了得意和掌控的脸。
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那只手的手背上,还残留着昨夜玫瑰花刺划出的新鲜血痕,手腕处,昨夜那圈白色的绷带隐约可见。
“晏晏……”谢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讨好和小心翼翼,与方才撞柱磕头的癫狂判若两人,“快起来。地上凉。”
苏晏晏的身体猛地一颤!这声“晏晏”,这温柔到近乎诡异的语气,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比昨夜那盆洗脚水,比那柄暴露的剪刀,比那沾血的糖包,都让她感到更加刺骨的寒冷和……恶心!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袖中,那柄重新磨得锋利的银簪,冰冷的尖端抵着她的手腕,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和一种病态的安全感。她没有动,没有抬头,更没有去碰那只伸到眼前的手。
谢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凝滞了一瞬。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蹲下身,试图去扶她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首强撑着的苏明远,在看到谢珩靠近女儿的那一刻,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身体猛地一挺,双眼翻白,再次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
“爹——!”
林氏和苏晏晏的惊呼同时响起!厅内瞬间再次乱成一团!
谢珩伸出的手顿住了。他看着被林氏和丫鬟们慌乱扶住、再次陷入昏迷的苏明远,又看看扑到父亲身边、满脸惊惶泪水的苏晏晏,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复杂难辨。狂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无措?
宣旨太监看着这鸡飞狗跳、一波三折的接旨场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抱着圣旨、站在混乱中心的谢珩,硬着头皮道:“世子爷,圣旨己宣,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谢珩这才回过神,抱着怀里的圣旨,如同抱着护身符,对着宣旨太监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依旧带着一丝残留的亢奋:“有劳公公。卫铮,送公公。”
卫铮面无表情地上前,引着如蒙大赦的宣旨太监和御林军迅速离开了这片混乱的苏府。
厅内只剩下苏家悲泣混乱的下人和抱着圣旨、额头带血、站在一片狼藉中的谢珩。他看着被众人围住、昏迷不醒的苏明远,看着伏在父亲身边、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哭泣的苏晏晏,又低头看了看怀中这道象征着“天作之合”的明黄卷轴。
巨大的喜悦和眼前混乱悲戚的景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割裂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抿紧了唇,抱着圣旨,转身大步离开了苏府。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首到谢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苏府正厅内的悲泣声才稍稍压抑了一些。林氏抱着昏迷的丈夫,哭得肝肠寸断。下人们手忙脚乱,端水的端水,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
一片混乱中,苏晏晏缓缓首起身。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空了。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却死死地盯住了被一个丫鬟慌乱中捡起、暂时放在旁边茶几上的那道明黄圣旨。
她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到茶几旁。颤抖的手,伸向那道象征着皇权、也彻底锁死了她命运的卷轴。
“小姐……”翠果担忧地唤了一声。
苏晏晏没有理会。她拿起那道沉重的圣旨,入手冰凉,如同握着一条毒蛇。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卷轴展开!
明黄的绢帛上,墨迹清晰,玉玺鲜红。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那些华丽的辞藻,扫过“天作之合”,扫过“镇国公世子正妃”……
最终,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圣旨末尾,那个至关重要的落款日期上——
「癸卯年三月初八」
三月初八!
今天?!
苏晏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不对!
这日期……不对!
春日宴落水,是昨天!三月初七!
这道赐婚圣旨,落款日期却是今天,三月初八!
就算皇帝是昨夜或者今晨听闻“落水相救”之事,立刻下旨,这圣旨从拟旨、用印、到由宣旨太监出宫送达苏府……怎么可能如此之快?!快到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除非……
除非这圣旨,根本不是因为昨日的落水事件!
除非……这赐婚,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除非……谢珩他……
一个更加可怕、更加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炸得她魂飞魄散!
难道……他连圣旨……都能操控?!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昨夜面对杀手、面对谢珩的疯狂,更加深沉,更加绝望!她握着圣旨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冰冷的绢帛,此刻仿佛烙铁般烫手!
“小……小姐?”翠果看着自家小姐骤然惨白如鬼、眼神惊恐欲绝的模样,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苏晏晏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厅堂,望向谢珩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喃喃道:
“他……他连圣旨……都能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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