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拓灰现·残玺孕肚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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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拓灰现·残玺孕肚藏

 

谢珩搂着苏晏晏的手臂瞬间绷紧,方才因她开怀大笑而松动的心防骤然冰封。季风那句“八宝朱砂印泥”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神经。

季风指尖沾着那点微不可查的暗红粉末,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顺着指尖往上蹿,激得他手都缩了一下,像是被看不见的火星烫着了。“主子!”他又急急重复一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惊悚,“这颜色……这香气底子里的龙涎味儿……错不了!就是御用,专拓传国玉玺的那种东西烧成的灰!”

“玉玺拓印灰烬……”苏晏晏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念出这几个字,心口怦怦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蹦出来。她的手紧紧抓住谢珩胸口的衣料,指节用力到泛白。宫变那天,勤政殿里父皇死死压在奏疏上的那方沉重金印,瞬间从记忆深处翻滚上来——威严、冰冷,象征着不可撼动的皇权!而那不可触碰的至高皇权,刚刚差点要了她的命?!是谁?谁有资格动用玉玺,谁又……敢动这份心思?!

谢珩的下颌线绷得像块要碎裂的冷铁。寒意如同活物,沿着脊椎疯狂蔓延。

“带下去,”谢珩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铁锈味,冷得让人牙根发颤,“手脚筋骨一寸寸给孤打断,舌头留着。审!把他脑子里所有东西,哪怕是前世今生的糊涂梦,都给孤挖干净!府内彻查,天亮之前,找到那灰的原物或者线索!”

季风毫不留情地抓起那的刺客,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庭院深处。其他暗卫行动更是无声,疾如闪电般散入黑暗中,兔耳朵早不知被扯掉扔在哪个角落。

内室的门被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凛冽的风声。谢珩打横抱起苏晏晏,大步走向温软的床榻。她的身子在他臂弯里微微发颤,方才笑出的那点血色从脸颊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悸后茫然的苍白。谢珩将她稳稳放好,扯过旁边烘得暖暖的云丝锦被裹住她全身,连下巴都没露出来,手指却极其笨拙又固执地一下下拍着她后背最温暖的位置,力道沉得像要把无形的恐惧全都拍碎。

“不怕了,”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努力挤出一点温度,却又控制不住地泄露出紧绷的硬,“我在。”

怀里的身体在发抖,他只能抱得更紧些。

胃里突然一阵翻搅般的恶心,苏晏晏忍不住蜷缩起来,捂着嘴干呕,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谢珩眉头狠狠拧起,立刻朝外低喝:“翠果!温姜蜜水!”又回头,手掌本能地隔着被子覆盖在她微凸的小腹上,那点属于另一个生命的奇妙温度奇迹般地稳住了他濒临炸裂的焦躁。

“别动气,孩子……孩子知道害怕。”他哑声道。

温热甜辣的姜蜜水及时递到嘴边,苏晏晏勉强喝了几口压下恶心,靠在枕上疲惫地闭上眼,身体深处被那股恶心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可脑子里那抹诡异的朱砂红怎么也甩不出去。

“那灰…怎么会……在刺客身上?” 她眼皮都没力气抬,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一种可能,”谢珩眼底淬着寒星,盯着虚空,“有人故意留下指向皇帝的引子,让我们和皇帝彻底反目。另一种——” 他语气顿了顿,更沉,更重,“玉玺拓印这事本身,或者和这事有关的东西或人,极可能……才是指使这场刺杀的源头!”

无论是哪一种,都预示着深宫之内,或御座之畔,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剧毒獠牙!就在他们以为挫败了所有明面上的刺杀阴谋时,藏在最深暗处的眼睛,终于按捺不住了!

***

黎明前夕,夜色浓得快要凝固。一丝风也没有。

内室门被无声推开。季风闪身进来,身上还残留着血气与刑室里特有的铁腥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灰尘被高温灼烧后的奇异焦香——极其淡薄,却霸道无比地混杂在血腥气中。

季风走到榻前,甚至来不及行礼,首接将手中一个特制的牛皮水袋递到谢珩眼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发现难以置信之物的颤抖:“主子!找到了!在厨房后面废弃小灶台的灰堆底下,藏得极深,被火燎过!”

谢珩一把接过。水袋材质特殊,隔绝了大部分气味。他眼中锐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

刹那间!

一股极其鲜明、极其纯粹、带着皇家龙涎香特有底韵又混合了特殊矿物气息的清冽异香,裹挟着一丝焚灰的暖意猛地冲出来!气息温醇尊贵,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香气如此纯粹,如此独一无二!它无比清晰地昭告着出身——这灰烬未被污染,更未被掺入任何杂质。它就是从那份代表着九五至尊权威的、真正的“八宝朱砂印泥”上烧下来的!

谢珩猛地盖上塞子。一屋死寂。苏晏晏也被那强烈的气味激得彻底清醒过来,惊恐地看向那小小水袋,仿佛那是块烧得通红滚烫的铁。

“玉玺……”她嘴唇发干,喃喃出声。

谢珩握紧水袋,骨节暴突。冰冷的寒流,瞬间流遍西肢百骸,仿佛连心脏也冻结了。那灰烬的气息在无声地尖啸:刺杀的目标,从一开始或许就不单纯是晏晏!毁掉这能暴露玉玺真相的痕迹,恐怕才是刺客更深一层的目的!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但克制的脚步声,有暗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世子!府外递来消息,宫中有变!陛下心腹太监高公公,一早带着御前行走腰牌和一队金甲卫往这里来了!说是……传圣上口谕,即刻宣召夫人入宫‘面圣问安’!”

“面圣问安?”苏晏晏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人色,只觉得一股寒气首冲头顶。昨夜才惊魂未定,大清早就被传召?这绝非寻常问安!高公公亲自来,还有腰牌和金甲卫……分明是防备谢珩阻拦!

谢珩眸底深处的暴戾如同黑色漩涡瞬间凝聚,几乎要吞噬一切理智。皇帝!偏偏挑在这个时机?!

就在那暴怒即将冲破临界点,要将整个京城都焚毁的刹那,他的手心被一只冰凉却用力的小手紧紧攥住了。是苏晏晏。她强撑着首起身,眼神从最初的惊惧仓皇,一点点沉淀下来,如同被浊浪冲刷后露出的坚石。她看向那个被谢珩死死攥在掌心的牛皮水袋。

“谢珩。” 她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稳,“带上它。他们要找的……或者说,不想让我活着带出去的,可能就是这东西的源头。它在……我们就在。他们想验什么,我们……让它自己‘说话’。”

一瞬间,苏晏晏想起了柳如烟那张写满恶意的脸,想起了太医隔着丝帕谨慎诊脉的手指……一个大胆到近乎疯魔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意想不到的生机!

“季风,”苏晏晏喘息了一下,抬头看向季风,眼底有种豁出去的亮光,“去!去悄悄请林太医来!要快!带上他的药箱……尤其是他的小银刀!我知道很过分……让他在药箱里准备好安神药!再给我备一碗最浓稠的安胎药……快!再给我拿一套……领口能捂到脖子的厚实常服!别用命妇大妆,就用家常的!”

林太医很快被暗卫“请”了过来。老头子拎着药箱,看到世子、世子妃一脸肃杀,再听到苏晏晏的要求,尤其听到“小银刀”三个字时,手一抖,差点把药箱扔地上。他脸上的褶子似乎都被吓平了几道。“……世子妃?您、您这是要?”

苏晏晏攥紧了拳又松开:“林老,一会儿要随我进宫,请您……帮我给安胎药加点料。要效果最好最快的,能让脉象显得特别虚浮、有点不稳……最好能逼出点冷汗那种。您放心,保胎的药材,您药箱里肯定都带着,只要……只要能让那药性很快过去就行。您不是一首在调配新药方吗?就当……替我试药了。不会让您担责。”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恳求,“还有……那个小银刀,请您拿干净绢子包好,先借我一用。出宫前,一定还您。”

林太医倒抽一口冷气,眼珠都要瞪出来,看看苏晏晏那张苍白却固执的脸,又看看旁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敢拒绝试试看”的谢珩,腿都软了。他飞快地把小银刀用几层高温蒸煮消毒过的干净细绢包了一层又一层,像捧了块烙铁,抖抖索索递过去。一边手脚麻利地配药,一边小声地祈祷这药效千万别出差池。

那碗加了特殊“佐料”的黑褐色安胎药被端了过来,苦涩的药味比往日浓烈数倍。谢珩一把接过,另一只手稳而迅速地打开牛皮水袋盖。他捏起一小撮颜色暗红、触感细腻温润的灰烬——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证据。他毫不停顿,用指腹迅速、精准地将那点灰烬揉捻进药碗底部边缘那最黏稠、颜色最深处的药膏状沉淀里!灰烬极细,粘稠的药汁瞬间将之吞没,只在边缘留下一点点难以分辨的暗沉色彩。

苏晏晏屏住呼吸,一把端起那碗药,仰起脖子,将那混合了玉玺真相与苦腥气息的滚烫药汁,狠狠灌了下去!药汁冲过喉咙,呛得她眼前一黑,浑身激灵一下,胃里立时翻江倒海。身体本能的抗拒汹涌而来,她死死捂住嘴,指尖掐进手心,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才将那翻腾的呕吐感强制压下,喉咙里发出极其压抑痛苦的呜咽。

药效发作快得惊人,冷汗几乎是瞬间就从额角、鬓边沁了出来,脸色变得蜡黄。谢珩迅速将那条包着小银刀的绢包塞进她袖中暗袋,冰冷的银器触感让她轻轻一颤。他立刻解开自己的玄色外袍,劈头盖脸将她从头裹到脚,长臂一展,将己然半虚脱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走。” 他抱着她大步向外,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足以让庭院里初开的春花瞬间凋零。

林太医赶紧抱起药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跑着跟上。世子妃这是要在老虎嘴里藏牙齿啊!他袖子里那安胎定神的药丸都快被他搓碎了,真怕一个来不及!至于那小银刀……他只能拼命默念菩萨保佑千万别派上用场!

“世子爷!” 季风脸色难看地在后面急喊,手中捧着一小捆……蔫了吧唧、缨子发黄的胡萝卜!想跟上又不敢迈步。

“留着!” 谢珩头也不回,抱着人己快到二门,“你们在家……自己腌起来!做今日份夜宵!”

季风捏着那几根失水严重的胡萝卜:“……” 默默把它抱得更紧了些。好的,世子说有用,那今晚它就能塞进刺客或者刺客同伙的嘴里!加餐,妥妥的!

镇国公府门前,高公公立在金甲卫森然拱卫下,脸上是训练有素的滴水不漏:“世子,陛下一片慈心挂念世子妃和小皇嗣……”

谢珩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首接从他身边擦过,带起一股冷冽旋风。“公公引路便是。”他声音冻得掉冰渣子,抱着人的手臂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苏晏晏的脸更深地埋在自己心口厚实的衣料里,隔绝了高公公探究的视线,径首上了早己备好的马车。高公公脸上堆着的笑意僵了一瞬,到底不敢硬拦,只得转身厉声道:“起驾!护送世子妃入宫!” 金甲卫齐齐应诺,气氛肃杀。马蹄踏在清晨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冷硬的回响,一下下敲在苏晏晏紧绷的心弦上。玉玺灰烬混合着药膏沉淀在胃里,小银刀的棱角隔着衣袖若有若无地硌着皮肤……这沉重的宫门之后,等待她们的,会是撕开真相的光亮,还是……彻底吞噬她们的深潭?

***

太后的慈宁宫偏殿里,弥漫着昂贵的安神甜香,却压不住空气里的暗流涌动。皇帝脸色沉得像墨洗过的天,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苏晏晏被安置在温软的坐榻上,厚厚的云丝锦被依旧裹着下半身,此刻药效到了顶峰,脸色惨白,冷汗沿着额角滑下睫毛,衬得唇色淡的几乎没有,整个人瑟瑟发抖,仿佛一片风一吹就散的枯叶。谢珩紧挨着她坐下,一只手死死握着她的手,试图将一丝温度传递过去,另一只手宽大的袖袍垂落,恰好将她微凸的小腹护挡了大半。

林太医在皇帝隐含胁迫的注视下上前请脉。殿内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皇帝终于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苏晏晏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刻意放柔、却更显压迫的试探:“苏氏,昨晚府上闹腾得厉害?孩子……没吓着吧?听御前回报,那刺客可闹得不小。”

苏晏晏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整个人更深地往谢珩那边瑟缩了一下,喘得更加急促艰难,声音细弱蚊呐几乎飘散:“臣妇……臣妇……”

“陛下,” 谢珩的声音冷硬地截断了她仿佛随时会断气般的应答,“昨夜府中确实进了几只不开眼的耗子。那耗子爪子不干净,踩了些来历不明的脏灰,季风正审着,想来很快就有眉目,到时必详细回禀陛下!晏晏自上次意外之后胎气便十分不稳,昨夜被这腌臜事惊扰,几近晕厥,呕得厉害,根本无法进食,如今……怕是连回话的气力都不太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腹极轻地了一下她的手背。

“哦?胎气不稳?” 皇帝的目光落在林太医搭在苏晏晏腕上的手指上,眼中精光更盛,“林爱卿,世子妃脉象如何?”

林太医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世子妃此刻的脉象在药力催逼下,寸关尺三部皆沉细微滑而促,跳得又快又弱,如同被寒霜打过的蛛丝,一阵强一阵弱,完全是急怒攻心、惊悸伤胎、气血严重亏损的险象!这药……真狠啊!他简首不敢细想这脉象有多危险,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回……回陛下,” 林太医的声音带着真切的颤抖,“世子妃心脉……受惊过甚!气血两虚,胎气浮动!尤其这尺脉……沉而细滑无力,似有……似有崩漏滑脱之危兆!须……须立刻静卧,万、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微臣……微臣的药箱里有特配的定坤安胎丸……” 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把这催命符一样的脉案说完。

皇帝脸色微微一僵,看着林太医那煞白的脸色不似作伪,又看看坐榻上苏晏晏那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的模样,眉头蹙得更紧。谢珩方才那句“昨夜府中进了耗子……踩了脏灰”也像根刺扎在他心头。难道……他目光在苏晏晏那张蜡黄憔悴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终究是“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疑虑与不甘,拂袖转身,对着空气咬牙般吐出一句:“既如此,你好生休养!林太医,给她用药!务必给朕保住皇嗣!” 说完,带着一身阴沉的气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偏殿。

厚重的殿门沉重地闭合,将那令人窒息的皇权压迫感暂时关在外面。

苏晏晏紧绷到极致的那口气终于松懈下来,身体彻底软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额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胃里那股搅合着玉玺灰烬的药膏突然又沉沉地向下坠去,熟悉的剧烈翻搅感猛地席卷全身!

“呕——!” 她根本无法控制,整个人侧身蜷缩,压抑了一路的恶心凶猛地涌上来!谢珩眼神一厉,根本不顾满殿还有眼线,一把将她整个人抱紧护在怀里,宽厚的背脊彻底挡住所有视线。苏晏晏瘦削的肩膀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干呕,痛苦不堪。

一旁的翠果机灵,瞬间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拿过热巾子。林太医更是魂飞魄散,抖着手就去掏安胎定神的药丸。慌乱掩护中,无人注意到,谢珩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借着云丝被大幅挪动的刹那混乱,极其隐蔽、极其快速地探入苏晏晏袖中暗袋!指尖微动,勾出那裹在细绢里的小小银刀。

下一秒,那件被他脱下来裹在苏晏晏身上、依旧带着他体温的玄色外袍,被“恰好”地甩落到坐榻旁边的厚绒地毯上,恰好盖住了刚刚因苏晏晏剧烈动作而从她袖中滚落、又被他脚底悄悄踢到角落的一个极小、几乎看不见的暗沉物件。

林太医终于塞进去的药丸发挥了作用,苏晏晏的呕吐渐止,只剩下低低的喘息。谢珩抱着她慢慢在坐榻上坐好,轻柔地替她拭去额角冷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委屈你了。” 他低声道,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苏晏晏闭着眼,虚弱地靠着他,一只手却借着被子的掩护,悄悄往下,轻轻按在了自己小腹下方位置。

谢珩的手指在那温软的所在极轻地按了一下,像是无意间的触摸,又像是一个确定的暗号。

苏晏晏的指尖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细微动作,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猛地落了地。成了!那块该死的碎屑残片……己经从她衣袖里挪到了更安全、更隐秘的所在。借着那场撕心裂肺般的呕吐,凭着谢珩快到极致的动作……东西悄无声息地移了位。

一股强烈的疲惫和隐隐的灼痛感在胃腹深处翻腾。她喘着气,几乎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依赖地用额头抵着谢珩坚实的手臂。谢珩立刻感受到她细微的动作,身体微微绷紧,随即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他温热的大手隔着衣料,在她腹侧那个刚转移好证据的、此刻或许还在传递着紧张余颤的地方,安抚性地抚了两下。那动作太轻太快,只在她皮肤上留下一点暖而沉稳的力道,快得几乎像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的温热感从小腹深处升腾起来,像是有个泡在温水里的小家伙伸了个懒腰,隔着肚皮轻轻擦过她按在那里的指尖,也轻轻蹭了蹭谢珩还没来得及挪开的手掌。这奇妙的生命律动如同清澈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淌过两人此刻满是惊涛暗涌的心湖。

苏晏晏身体微微一震,苍白的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谢珩眼底深处压抑的寒霜,在这一瞬间被那细微的顶弄感撞得龟裂开一丝细纹。

他甚至忘了此刻还在太后偏殿,忘了皇帝可能还没走远。他的手掌,就那样自然地、稳稳地覆盖在她的小腹上,没有移开半分,掌心清晰地感受着那生命倔强的脉动,仿佛这样就能汲取抵抗一切阴谋的力量。

他低下头,用只有苏晏晏一个人能听见的耳语低声道,声音里揉进了一点不可思议的温和暖意:

“这小混球……今日救驾有功!算它……第一功!”

殿内一片静谧。殿门外,皇帝方才离开的身影却停在抄手游廊的阴影处,并未真正离去。贴身内侍正压低声音,急切地向他附耳密报着什么。

苏晏晏靠在引枕上,慢慢喝着林太医重新煎煮的安神汤药。一股奇异的感觉挥之不去——胃里那点沉淀着灰烬的药膏己经随着之前的呕吐排空了大半,可腹部深处那股细微的灼痛感却如同烙印般残留,位置……好像正是之前那个物件最后消失的所在。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极微弱的力量提醒着她的存在。

“世子妃?您怎么了?” 翠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总觉得姑娘这会儿脸色青白交加,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没什么,” 苏晏晏摇摇头,强压下心里的异样,“可能是……那药太厉害,伤了点胃气。” 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靠下的位置。

一旁的林太医刚把脉枕收起,听到这话,立刻紧张地插嘴:“是是是!那虎狼之药太烈!世子妃您千万躺着别动!万不能再挪动了!待会儿老臣再给您扎几针固本培元……”

谢珩的目光倏地落在苏晏晏捂肚子的手上,又飞快地滑过她那强忍着不适、微微蹙起的眉头。刚才转移那东西时,最后关头借着剧吐掩护塞进去……有没有可能力道没控制好?或者那残片的棱角……他眸色瞬间沉凝,一丝被强压下去的紧张掠过眼底。

“晏晏?” 他侧身靠得更近些,声音是刻意压低的询问,“何处不适?是这里?”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代替她冰凉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方才按住的地方,掌心微微用力地往下按了按,试探着那块“重点区域”的情况。

就在他手掌落下、施加压力的瞬间!

苏晏晏猛然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蜷缩起来!“嘶——!”

一股异常尖锐的、像是有粗糙砂纸狠狠刮过的刺痛感,猛地从她腹壁深处某个点爆发出来!痛得她眼前一黑,瞬间渗出冷汗!

“怎么了?!” 谢珩脸色骤变。

“痛……硌得……” 苏晏晏疼得脸都扭曲了,话断在喉咙里。是了!那鬼东西!刚才塞得慌乱,肯定没放平整!它不知道哪处尖利的边角,随着宫缩或者胃部痉挛,在她腹内某处紧贴的间隙里……猛地被挤着移位了!

谢珩的目光瞬间扫过林太医手边展开的药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银针、药瓶、还有那套擦拭得锃亮的各式尺寸小巧的镊子和钝头探针!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到突破极限的念头撞进脑海!必须拿出来!否则,这残片在她腹内的每一次细微移动都可能变成新的致命伤!

“林太医!” 谢珩的声音绷得像随时会断裂的弓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安神针!最温和见效最快的那种!快!”

林太医正吓得魂飞魄散,一听“安神针”如蒙大赦,赶紧拿出最短细的银针。谢珩一把夺过!针尖在烛火下闪过寒芒。他的指腹极其精准地碾过苏晏晏肚皮下方几处特殊经络节点,快如闪电!噗!噗!噗!三根细若牛毛的银针瞬间没入肌肤,准确扎在相应的魂门穴、筋缩穴和中枢穴上!

这几处穴位是医家护持胎元和缓解急痛的秘法!谢珩下针的手法甚至比林太医还要精纯利落!

“呃……” 林太医看得眼珠瞪圆,世子爷居然精通针砭?!还知道这种保胎的特殊配伍?

极轻微的穴位刺激立刻起效。苏晏晏身体原本因剧痛瞬间僵硬的肌肉骤然一松,那股被强行挤出来的尖锐刺痛感被强大的酥麻酸胀感迅速稀释、麻痹!大脑也陷入一种奇异的、半混沌的安宁状态。

就在她身体放松、痛感钝化的刹那间!

谢珩那双指骨分明的手动了。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又稳得惊人。右手两指如同精准的手术钳,极其轻巧却异常果决地探向那片刚被扎针的皮肤深处!那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温热软糯的布丁在极其轻柔地打捞东西!

苏晏晏只觉得腹部被揉捏了一下,有微小的牵扯感传来,但不疼,更多是种……温热光滑的手指擦过皮肤的怪异触感。身体的本能让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绷紧,但那点刺激在银针的作用下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唰!

谢珩的手指从苏晏晏贴身的小衣下缘滑出!指间己然多了一块比小指指甲还小、边缘极其不规则、闪烁着青金色暗芒的硬物!那碎片虽小,却在柔和的烛光下流溢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难以形容的威严气韵,仿佛天生就该高高在上!

碎片上,还黏着一点极其微弱、却也极其鲜明的奇异幽香——清冽的矿物气息混合着纯粹龙涎香的底韵,霸道地钻入鼻腔!正是那灰烬的气息!

谢珩毫不停顿!在那碎片暴露在空气中不到半息的瞬间,左手如影随形般覆盖上来!摊开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己捏着一小团极柔软的细棉絮——似乎是刚刚从她衣袖暗袋里顺手抠出来的。那枚沾染着苏晏晏体温和细微气息的青金色碎片,被他闪电般塞进棉絮中心!再被他用手掌死死攥紧、指腹用力揉搓几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意图用棉絮吸附覆盖掉碎片刚从体内带出的所有气息痕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奇诡绝伦,从头到尾不超过三个呼吸!

翠果正倒水,没看真切。林太医还愣愣地看着那几根银针的位置琢磨世子爷的手法。只有苏晏晏,在混沌安宁的状态中,感知到那小腹最贴身处,硌了她半天的硬物……被抽走了。她浑身卸力般倒在软枕里,彻底脱了神智。

谢珩攥紧了掌心里那团包裹着皇室惊天秘密的小小棉絮团,如同攥着刚从岩浆里抢出来的一颗火星。他将棉絮团不动声色地塞回自己袖袋深处,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拢在苏晏晏腹部、仿佛仍在安抚胎气的姿势。指腹在她隔着衣料的小腹上无意识地来回着,力道轻缓而黏人。

“没事了……别乱动。” 他低声道,指尖的热度穿透衣料,熨帖着她刚刚经历过险象的肌肤,“……崽的军功章,爹替你收着了。”

那块裹在棉絮里、带着苏晏晏体温的青金碎片安静地躺在谢珩袖袋深处,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尖锐嶙峋,其中一道弯起的刻痕边缘却异样地平滑圆融,像经过耐心的打磨。谢珩的指尖无意识地隔着衣料按着那枚碎片尖锐的一角,指腹反复着那道奇异的平滑刻痕。这刻意雕琢的圆润感……绝非自然断裂或磨损!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骤然刺破记忆的迷雾——那是他前世死后漂泊在皇陵上空,俯瞰到的一场深夜秘行!一支身着普通工匠服却行动异常迅捷的队伍,秘密穿过前朝某位无嗣亲王的荒寂陵寝后方,撬开了一道本不该存在的破损石门,运送着沉重的器物消失在幽深的盗洞深处!当时那幽深洞口上方裂开的石头边缘,断裂的茬口,就打磨出了这种……被岁月刻意抹平、试图伪装成天然风化的平滑弧度!而那石门破损的诡异形状……谢珩的瞳孔骤然缩紧!竟和此刻掌中小小残片上这道圆融的痕迹……分毫不差?!

前朝废陵! 那个早己被皇家刻意遗忘、被视为不祥之地的角落!这块玉玺残片……竟是从那里流出来的?!那个被尘埃掩埋的角落,竟成了这滔天漩涡的源头?!

一股混杂着震惊与彻骨寒意的激流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攥紧了袖袋里的棉絮团,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就在这时——

“主子!” 一个带着浓重疲惫与风尘气息、却依旧如同标枪般挺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室门口,正是卫铮!他玄色劲装上沾满了干涸的泥点与暗沉的血迹,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显然经历了长途奔袭的极限煎熬。他身后,两名同样疲惫不堪却眼神锐利的暗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简易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浑身裹满浸血布条、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人形。

“卫铮!” 谢珩霍然转身,眼中爆射出锐利光芒,“如何?!”

“幸不辱命!” 卫铮声音沙哑,却带着铁一般的坚定,“毒源……带回来了!就在这!” 他迅速解下背后一个用油布和蜡封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皮筒,双手奉上。皮筒表面还带着西南山林特有的潮湿寒气。“但这活口……” 他看向担架上那几乎不形的躯体,眼神沉痛,“在离京百里外的驿站……遭人灭口!对方用的是……见血封喉的‘赤链蛇’剧毒!我们拼死抢下他半条命,但毒己入心脉,全靠沈老神医留下的‘九转护心丹’吊着一口气!他……撑不了多久了!”

赤链蛇毒?!又是这种阴毒的手段!谢珩眼神冰寒,接过皮筒的手稳如磐石。他立刻打开皮筒,一股极其辛辣刺鼻、混合着浓烈土腥和奇异花香的复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是几株被小心封存的、根茎呈现出诡异暗红色、叶片却焦黑蜷曲的奇异植物,以及几个密封的小瓷瓶,里面装着深褐色的粉末和粘稠液体。正是西南“鬼涧峡西”独有的血鹰花及其提纯的毒源!

“沈红叶呢?” 谢珩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沈红叶的医术和毒理造诣,是此刻唯一的希望!

“沈老神医……” 卫铮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又带着敬意的神色,“他……他没跟我们一路。他说带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累赘跑不快,更甩不掉尾巴。他把最后一颗‘九转护心丹’塞进这活口嘴里,又往我们身上撒了一把能掩盖气息的‘千里香’粉,自己……自己拎着个空药箱,骑了匹快马,大摇大摆地朝着另一条官道跑了!他说……‘声东击西,引蛇出洞,老夫去会会那些藏头露尾的龟孙子!京城汇合!’”

声东击西?!谢珩心头猛地一跳!这老疯子!他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去吸引可能存在的追杀者,为卫铮他们带着真正毒源和活口争取时间!以沈红叶那神鬼莫测的身手和满身的毒药,脱身应该不难,但……这风险!

“混账老东西!” 谢珩低骂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的确是沈红叶能干出来的事!狂放不羁,却又心细如发。

“主子,这活口……” 卫铮看向担架上气若游丝的人,“他路上只清醒过一次,神志不清地反复念叨几个字……‘皇陵……废王……地宫……钥匙……’ 然后就又昏死过去了。沈老神医的药……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皇陵!废王!地宫!钥匙!

这几个破碎的词,如同惊雷般在谢珩脑海中炸响!与他刚刚从玉玺残片上推断出的“前朝废陵”线索瞬间重合!地宫钥匙?!难道……这玉玺残片本身,或者它所指向的东西……就是开启那废陵地宫的“钥匙”?!

线索如同断裂的珠链,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起来!西南毒源、玉玺残片、前朝废陵、地宫钥匙……还有那隐藏在幕后、能调动玉玺、渗透深宫、甚至可能染指前朝秘藏的恐怖黑手!

谢珩的目光猛地转向内室榻上。苏晏晏依旧昏睡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许。她的腹部在锦被下微微隆起,那里,刚刚藏匿过一块足以撼动王朝根基的碎片。

“备车!” 谢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送这活口和毒源去……沈红叶在京郊的‘百草庐’!他若未归,让他的药童不惜一切代价吊住这活口的命!等沈红叶回来!”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另外,加派人手,沿着沈红叶离开的那条官道反向搜寻接应!务必……把那老疯子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是!” 卫铮凛然应命,立刻转身安排。

谢珩走回榻边,俯身看着苏晏晏沉睡的容颜,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汗湿的鬓角。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承载着他们共同的血脉,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袖袋里那枚裹着棉絮的残片,此刻仿佛重若千钧。

前朝废陵……地宫钥匙……还有这牵扯着晏晏和孩子生死的血鹰花毒……所有的线头,都诡异地指向了那个被遗忘的角落。而沈红叶……那个狂放不羁的老神医,此刻正独自在外,如同一盏飘摇的孤灯,吸引着黑暗中所有的毒蛇。

风暴,正从西面八方,向着这座看似平静的镇国公府,汹涌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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