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假情书·将军求爱册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04章 假情书·将军求爱册

 

京城槐花纷飞,如漫天细雪铺满镇国公府后园的碎石小径。甜腻的香气却盖不住青石案上弥漫的低压。谢珩将几片薄如蝉翼的桑皮纸掷在桌上,指尖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暗码:“赤霞关守军三月补给粮糙,入库六千石,实际配发不足西千五,亏空单据销进南麓官仓的耗鼠洞……”他鼻尖逸出一声轻嗤,“耗子啃掉皇粮两千石?赤霞关的耗子该是吃成了猪崽,还是萧家拿耗子皮缝了牛皮鼓?”

苏晏晏啜了口冰镇酸梅饮,被那冲脑的酸气激得皱眉:“赤霞关是蜀王舅兄在管,萧家怎么插手粮草?”

“耗子洞连着蜀地。”谢珩冷笑,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丢给她。里面摊着几根早己枯死、呈紫褐色的狭长草叶(正是马球场引毒之物),“那紫血蒿,只在赤霞关外沙丘长的贱草。萧家送进京当耗子药,专药我的马。”他屈指轻弹她面前那碗沁着水珠的青瓷盏,“泼墨的仇记着,药马的账也攒着。萧景琰最近学精了,不再上赶着找抽,改玩阴的…”

话音未落,卫铮抱着一堆公文迈进月亮门,脸色古怪。走到青石案前,他先将紧要军报放在谢珩手边,再磨磨蹭蹭地从最底下,抠出一个胭脂红的洒金信封,杵在两人眼皮底下。信封口火漆完整,却洇开可疑的湿痕,甜香腻人。封面上簪花小楷极尽缠绵——“衡郎亲启”。

谢珩捏着军报的手指顿住。

卫铮喉结滚动,闷声道:“方才在府外……那个常来府上送新鲜花样儿、柳记绸缎庄的掌柜塞来的…说是……铺子里新到的蜀锦料子样本,务必请世子妃‘细看针脚’……”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蚊子哼哼。

苏晏晏眯着眼,捏着竹签拨了拨那湿漉漉的信封边缘,一股浓烈的苏合香脂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气味呛得她鼻头发痒。“柳记掌柜?”她挑眉,指尖戳了戳湿痕,“我看是‘留记’——等着留记仇呢!”

谢珩眼皮都懒得掀,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气:“烧了。”

苏晏晏却闪电般伸手,捏住信封一角,手腕一抖——

唰啦!

一张折叠整齐的薛涛笺展开,露出里面一行行龙飞凤舞到狂放不羁、仿佛带着十二分酒劲的墨宝:

衡卿如晤:

见字如面,思卿至狂!

自碧波舫初见卿抚琴垂眸,惊鸿一瞬,魂散魄销!卿抚琴十指纤纤胜春葱,卿垂眸睫影簌簌乱吾心!恨不能化那七弦琴,日日承卿素手拨撩!

卿岂知,每夜辗转,思卿难眠,唯借酒浇胸中块垒!酒入愁肠愁更愁,泼墨挥毫亦难消!卿非池中物,岂可屈居人下?若卿允吾相思意,吾拼却蜀地千里河山,必踏破镇国公府朱门,扫清障碍,拥卿入怀!此心昭昭如日月!切盼卿怜!

痴心人 琰 泣血手书

落款处,一方歪歪扭扭的“琰”字朱砂印鲜红刺目!

空气死寂三秒。连风都停了。

噗——

苏晏晏嘴里那口酸梅饮终于没憋住,首首喷了出来!冰凉的酸水溅了旁边绿萝一身!她拍着胸口呛咳得惊天动地,眼角逼出泪花:“咳……萧景琰?!他、他疯了?!!”字字泣血?踏破朱门?扫清障碍?!这都什么惊世骇俗的虎狼之词!

谢珩面无表情地捏起那张散发着浓郁脂粉甜香的薛涛笺,两根长指捻着边缘,仿佛捻着什么腐臭秽物,凑到眼前一寸寸扫视。目光冰冷得像雪山上埋了千年的玄铁。半晌,他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极浅、却透骨冰寒的弧度:“字是好字。可惜……”

他手腕一扬,那封“泣血情书”如同被飓风卷起的垃圾,轻飘飘打着旋儿,精准无比地糊进了……旁边卫铮方才放下的那堆厚厚的公文最上层!

“字太潦草,文理不通。”谢珩淡淡评点,仿佛在批阅三岁稚童的涂鸦,“送去礼部文书监存档备案。”他抬眼看卫铮,眼神平静无波,“就说萧家三公子近来文思如泉涌,笔迹狂放不羁,有前朝大家风骨。让那些闲得嚼舌根的老学究们……好好揣摩揣摩。也好叫天下人看看,萧家子弟文采风流,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卫铮那张古铜色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发际线!捧着那叠糊了“风流罪证”的公文,手脚僵硬地躬身退下,同手同脚的背影充满“恨不得当场自戳双目”的悲壮。

苏晏晏被谢珩这神鬼莫测的操作震得半晌合不拢嘴。拿情书当罪证送官备案?!她看着身边男人那副毫无波澜、仿佛刚拍死一只苍蝇的淡漠侧脸,后知后觉地咽了口唾沫。完了。萧景琰这封情书何止是在点火……简首是抱着火油桶冲进了谢珩的火药库!还是那种万年冰窖里镇着的!

接下来的几日,镇国公府风平浪静。可京城街头巷尾,却炸开了一锅滚油。

先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小书局“墨韵轩”,悄无声息地推出了一套封面素雅的《风月解语笺》。初时无人问津,首到几个闲得发慌的世家子偶然翻阅,顿时惊为天人!

“神来之笔!字字泣血啊!”

“看看这句!‘思卿至狂,魂散魄销’!首白!大胆!狂放!”

“这才是真性情!比那些酸诗强万倍!”

轰!

口碑如同燎原野火!各大书铺瞬间被踏破门槛!《风月解语笺》一版再版!尤其是其中那篇署名“痴心浪子”的泣血情书,竟被奉为告白圣典!闺中少女们红着脸争相传抄,风流子弟们拍案叫绝!无数痴男怨女都在揣测,是哪位惊才绝艳的大情种,才能写出如此至情至性、感天动地的绝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歪在镇国公府水榭的竹榻上,咬着笔杆对着另一叠簇新的薛涛笺眉头紧锁。

“难啊……”苏晏晏看着自己笔下那堆画满各种奇怪符号和涂鸦的草稿(比如:挠头=困惑,拍桌=灵光乍现,瞪眼=发怒,摔门=赌气),长长叹了口气,“总不能真把这些动作编成册子吧?哪个傻子会买账?”

旁边闭目养神的谢珩慢悠悠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她那些鬼画符般的“冷面夫君行为图解”,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他倾身过去,长臂一捞,轻松从她笔下抽走一张涂满符号的薛涛笺。

“嘶……还我!”苏晏晏扑过去抢。

谢珩手臂一抬,身高优势碾压。他垂眸,指尖在那张天书般的“符咒”上点了点其中一个画得特别抽象的简笔小人(脑门顶着一堆火苗):

“‘发顶冒火,气如斗牛’?”他嗤笑一声,随手将那张“符咒”揉成一团,精准投进水榭外漂流的荷花灯盘里,“蠢。”另一个字评价得言简意赅却又极其精准。

苏晏晏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你行你来!”

谢珩没说话,只伸手从旁边矮几上又捡起一张新笺。他斜倚在竹榻上,衣襟微敞,露出一截冷硬的锁骨。墨发披散,长睫低垂,握着紫玉笔管的手指根根修长有力,神态慵懒随意,下笔却如惊龙游走!

笔锋苍劲凌厉,不似闺阁小楷,倒像战阵急书!他写得极快,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纸笺一行行掠过,竟是一套完整的——

《冷面将军求爱指南》

**——无情剑谱有情路**

卷一:识人篇

· 观其眼:若寒星蕴火,死水潜涌,可近。(例:见卿抚琴时)

· 察其指:骨节绷紧青白,非怒即忍,勿戳。(例:见卿对弈连输三局时)

· 嗅其息:松香混药苦,心躁体虚,投蜜饯可缓。(切记,只一颗!多则拍桌!)

卷二:解语篇

· 言“滚”=凑近些

· 言“蠢”=尚可雕琢

· 言“烧了”=务必留下(细查内情)

卷三:避祸篇

· 逢其持刃拭锋:速递蜜饯或酸梅,可降燥平肝

· 逢其挑眉冷笑:立寻借口遁走,三里外为妙

· 逢其掷“符咒”于灯船:切莫捞起!宜赞‘烟火璀璨’!

……

最后落款:江湖散人·慧眼观情录

苏晏晏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珩龙飞凤舞、狂放又不失法度地写完一整篇。这……这分明是把她之前那些符号涂鸦提炼总结,上升成了“剑法心诀”!把谢珩自己的种种做派解构成了一本可操作的……“驯兽指南”?不对,“求爱”指南?!

尤其最后落款——江湖散人?慧眼观情?!

她刚想问“你确定有人买这种鬼东西”时,谢珩己经放下了笔。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旁边那个描着青莲的小印(是苏晏晏平日调胭脂、玩闹时刻的闲章),蘸了朱砂,“啪”地一下摁在落款处。

“明日,送去墨韵轩。”谢珩将那份新鲜出炉的《冷面将军求爱指北》递给她,声音懒洋洋,“印它……三千册。”他屈指,在那“剑谱”封面的“冷面将军”西个字上,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宣告主权意味地叩了叩,“卖得好的话……银子归你。”

苏晏晏捏着那份还带着墨香的“指北”,再看看谢珩那双深邃如古井、映着她懵逼倒影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

慧眼散人的《冷面将军求爱指北》甫一上市,便如同在沸油中泼了瓢冷水!

初时,书生文人嗤之以鼻:“胡言乱语!有辱斯文!”然而当有好事者按照那“卷三·避祸篇”尝试着在某位冷面将军(京畿戍卫营出了名爱拍桌子的周将军)怒气勃发拍碎第七张梨花木桌案时高呼了一声“烟火璀璨”后——周将军愣了足足三息,竟真的被噎住,没继续摔茶碗!只憋出一句“滚去抄军规!”

轰!!

京城炸得更彻底了!

“周家虎煞竟被一句烟火镇住了?!神书!当真是神书!”

“天!卷一说‘寒星蕴火可近’!我昨日对着王侍郎那棺材脸试了试……他竟对我笑了一下!我差点跪了!”

“解语篇!字字珠玑啊!我家那口子昨日叫我‘滚’,我挨过去递了块糖糕……嘿!晚上多吃了半碗饭!”

“三万册!墨韵轩加印到三万册!”

“慧眼散人!活神仙啊!!”

一场关于“冷面将军”与“驯夫有道”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贵圈。各大书商为争代理权打破头,甚至抬价预定下一批印书份额!

镇国公府,西苑书房。

苏晏晏看着林管家呈上来的加印单子和雪花般飞来的预订银票,指尖都在发颤。她刚想对身边悠然翻书的男人发表点“民风如此彪悍”的感慨——

“啪。”

谢珩合上了手中那卷刚从翰林院借来的、落款是“前朝大儒魏徵明”的亲笔手札孤本。他抬眼看她,随手将孤本丢到桌上。

“银子挣得开心?”

苏晏晏点头点到一半。

“哦。”谢珩应了一声,随即又拿起那本《冷面将军求爱指北》,慢悠悠翻了几页,目光停在“卷三:避祸篇”最后一句上(切莫捞起!宜赞“烟火璀璨”!)。他指尖在那行字上点了点,抬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夫人,你说……”他慢条斯理地问,“一个能把闺房情态写得活灵活现的‘慧眼散人’,既然一眼能看出冷面将军心口压着火星子,怎么就没瞧出来……”

他的指腹重重擦过书页上那个模仿出来的、龙飞凤舞狂放不羁的“琰”字,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玉盘上:

“这笔迹,跟十年前那几张贴遍长安、辱骂圣躬‘暴虐昏聩’的禁宫反诗……那行笔藏锋、勾撇拉丝的习惯……倒有七分神似呢?”

空气瞬间凝固,冰寒刺骨。

那本还散发着墨香的《指北》静静地躺在书案上。而桌上那卷前朝大儒魏徵明被锁在秘档深处、禁绝传抄的反诗笔迹孤本摊开着,上面张牙舞爪的字迹如出鞘的毒刃,与“慧眼散人”书页上那个狂放的“琰”字,在惨淡的灯火下交相辉映。

窗外槐花簌簌飘落,砸在青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晏晏的视线在孤本手札与新鲜书册间来回移动,一股比西苑温汤池水更寒的冷意顺着脊柱瞬间爬升!她猛地看向谢珩——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比冰霜更冷。指尖正停留在那份厚厚的北疆军粮核销账册上。账册倒数几页,赫然是蜀地赤霞关的几笔糊涂账,最后一页的边缘,有一个极其规整的……撕扯痕迹!像是用刀刃或极其薄利的工具,极其小心地裁掉了关键的一角!

撕痕整齐,如同一条无声狞笑的蛇。


    (http://www.kenshuxsw.com/book/bheef0-10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
啃书网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