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冥在监狱自残的消息传来,暮微第一次主动踏入探视室。
>隔着钢化玻璃,她看见他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里面冷吗?”
>“比你的心暖和点。”他舔掉嘴角血渍突然凑近,“但有个地方更冷——要验证下吗?”
>监控死角处,他扯开囚服露出腰腹狰狞疤痕:“三年前船上,你这里抖得像濒死的蝶...”
>她指尖贴上冰冷玻璃的刹那,警报骤响。
---
探视室的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暮微却觉得那声音砸在了自己心口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杂着铁锈的冰冷气味,吸进肺里都带着刺。她一步步走向三号窗口,脚步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几乎没发出声音,心跳却在耳膜里擂鼓。
隔着厚重的钢化玻璃,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坐在对面。沈烬冥。他穿着灰蓝色的囚服,衬得脸色有些过分苍白,头发剃得很短,露出清晰凛冽的轮廓。唯一刺眼的,是他随意搭在桌面上的左手,从手腕到小臂缠着一圈圈渗血的绷带,白布上洇开的暗红像一朵诡异的花。
暮微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冰凉的硬塑椅面激得她微微一颤。探视窗口下方有个小小的传声孔。
她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头顶通风口传来单调的嗡鸣。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里面……冷吗?”
沈烬冥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自嘲的撕裂。他微微前倾身体,靠近了传声孔,声音透过那小小的孔洞传来,带着一丝沙哑的颗粒感,像砂纸擦过心尖。
“呵,”他喉间滚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像要将她钉在原地,“比你的心,暖和点。”
暮微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让她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沈烬冥的舌尖忽然探出,缓慢而清晰地舔掉了自己下唇沾染的一点干涸血渍。那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的暗示。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沉郁,而是燃起一簇幽暗、滚烫的火苗,首首烧向她。
“不过,”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在传声孔上,“有个地方,更冷……”他故意顿住,目光如有实质般,在她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她纤细的脖颈,再缓缓下移,带着令人战栗的侵略性,“要……亲自验证下吗?”
暮微的呼吸猛地一窒,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窜过脊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那双眼睛牢牢攫住。他眼底的火焰越烧越旺,那是一种混杂着痛楚、渴望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沈烬冥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闪烁的红点——那是对着探视窗口的监控摄像头。随即,他锐利的视线捕捉到暮微身后,靠近门口墙壁上方另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圆点——那是房间另一个角落的摄像头,它的视野,恰好被暮微坐着的椅背和她身体挡住了一部分,形成了一小片狭长的、不被窥视的阴影区域。
他的身体动了。不是大幅度的动作,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朝她这边靠过来。隔着厚重的玻璃,他宽阔的肩膀几乎占据了暮微的全部视野。他的右手,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抬起,抓住了自己灰蓝色囚服的衣襟!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传声孔放大,显得格外刺耳。暮微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到他粗暴地扯开了囚服的前襟,几颗廉价的塑料纽扣崩飞,砸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囚服下,是男人紧实的胸膛和壁垒分明的腹肌。然而,吸引暮微全部目光的,是横亘在他左腰腹侧的一道疤痕。
狰狞。
这个词瞬间跳入暮微的脑海。
那道疤像一条巨大的、暗红色的蜈蚣,丑陋地盘踞在他蜜色的肌肤上。它并非光滑的愈合线,而是带着明显的增生凸起,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深深嵌入肌理。疤痕周围的皮肤紧绷着,与周围完好的肌体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它太长了,从肋骨下方斜斜延伸,几乎没入松垮的裤腰边缘,仿佛曾经有什么东西将他整个人几乎撕裂。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空气、监控器微弱的红光……一切都模糊褪去。暮微的视线死死钉在那道疤痕上,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她的指尖变得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三年前……那个混乱、绝望、被海风裹挟的雨夜……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狠狠撞进她的脑海!
冰冷咸腥的海风如同刀子,疯狂抽打着甲板。巨大的货轮在漆黑的怒涛中颠簸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雨水瓢泼而下,模糊了整个世界,只有远处灯塔微弱的光在黑暗中绝望地闪烁。
她,暮微,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冰冷的海水混着雨水不断灌进嘴里,呛得她窒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巨大的恐惧。她死死抓住湿滑冰冷的船舷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放我走!”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支离破碎,带着哭腔,“沈烬冥!你这个疯子!放我走!”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墨黑的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甲板,也照亮了站在她几步之遥的男人。
沈烬冥。他同样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断滑落,流进敞开的领口。但他站得笔首,像一尊冰冷的礁石,任凭风浪冲击,岿然不动。闪电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翻涌着暮微无法理解的、比这暴风雨更可怕的风暴——是愤怒?是掌控?还是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
“走?”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雨的咆哮,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和沙哑,狠狠砸在暮微的心上。他朝她逼近一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嗒”声。“暮微,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妹妹欠我的,你,得替她还!”
“我没有!我跟她没关系!”暮微绝望地摇头,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苦。她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那眼神里的东西让她灵魂都在颤栗。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每一次战栗都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胃部痉挛着,小腹传来阵阵坠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蝶,翅膀徒劳地扑扇着,濒临破碎。
“没关系?”沈烬冥己经逼到近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海腥味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猛地伸手,滚烫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掐住了她纤细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
他的指腹滚烫,带着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暮微被迫仰起头,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那双在闪电映照下亮得骇人的眼睛,像锁定了猎物的野兽。
“看着我!”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喘息,“告诉我,没关系?”他的拇指用力地着她下颌细腻的皮肤,那力道带着一种惩罚性的蹂躏,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流连。
海风卷着冰冷的雨水灌进她敞开的领口,激得她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这细微的颤抖似乎刺激到了他。
沈烬冥的目光骤然变得更加幽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掐着她下颌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另一只手却猛地抬起,带着炽热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狠狠按在了她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腰腹之间!
“啊!”暮微短促地惊叫一声,那突如其来的滚烫触碰让她浑身剧震,像被电流击中。
隔着湿透紧贴的薄薄衣料,他掌心那灼人的热度清晰地烙印在她冰凉的皮肤上。他的手很大,几乎覆盖了她整个侧腰,强横地熨帖着她因为剧烈颤抖而紧绷、痉挛的肌肉线条。那触感如此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种……近乎暴虐的安抚?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感觉到那下面蕴含的可怕力量,仿佛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她的腰肢。
“抖什么?”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混杂着雨水的湿气,喷洒在她冰冷敏感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阵更剧烈的战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她的神经,“怕我?还是……”他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威胁,“你也感觉到了,嗯?”
他按在她腰腹的手掌,忽然开始缓缓地、带着一种磨人的力道移动。不是抚摸,更像是在丈量,在感受她皮肤下每一寸因恐惧而绷紧、因寒冷而战栗的肌理。那滚烫的掌心所过之处,像是在她冰冷的皮肤上点燃了一串串细小的火苗,灼烧感与冰冷的雨水形成诡异的对比。他粗糙的指腹甚至若有若无地擦过她肋骨下方敏感的区域,引来她身体一阵无法抑制的轻颤和更深的恐惧呜咽。
“就像现在这样,”沈烬冥的声音透过传声孔,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冰冷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暮微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他修长的手指,隔着厚重的玻璃,精准地、带着一种残忍的描摹感,虚虚点在了自己腰腹那道狰狞的蜈蚣疤上,而他的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暮微苍白如纸的脸上。
“三年前,船上……”他顿了顿,舌尖无意识地舔过有些干裂的下唇,眼神陡然变得更加幽暗危险,像暴风雨前夕凝聚的浓黑,“你这里,”他指尖用力点了点疤痕,仿佛能感受到那皮肉下的痛楚,“抖得像只……濒死的蝶。”
“濒死的蝶”西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低沉声线吐出,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暮微紧绷的神经上!
轰——!
记忆的闸门被这五个字彻底冲垮!三年前那个冰冷绝望的雨夜,货轮甲板上所有的细节,裹挟着咸腥的海风、刺骨的寒冷、濒死的恐惧,以及……那只滚烫、带着掌控与毁灭力量的手,死死按在她颤抖腰腹上的触感……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
暮微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猛地攥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那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冰冷和羞耻。
是他!那个在船上,在狂风暴雨中,用那样可怕的眼神看着她,用那样滚烫的手掌烙在她身上的人……真的是他!不是她混乱记忆中的臆想,不是暮绯的诡计,是实实在在的沈烬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被欺骗的屈辱、还有深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让她窒息。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玻璃对面那个男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痛楚。
“是你……”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而颤抖,“那个晚上……是你……”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沈烬冥看着她瞬间崩溃的反应,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是痛?是快意?还是别的什么?随即,那丝情绪便被更深的幽暗吞噬。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记起来了?”他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向玻璃,隔着那层冰冷的障碍,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仿佛都能交错。他锐利的目光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在她脸上寸寸扫过,最终停留在她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眼神暗得如同最深的夜。
“看来,有些感觉……身体比脑子记得更清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透过传声孔,带着一种磨人的沙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暗示。
暮微被他这近乎露骨的目光和话语刺得浑身一颤,那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狼狈和不堪都暴露在他面前。屈辱感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闭嘴!”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啪”地一声狠狠拍在冰冷的玻璃上!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探视室里回荡。她倾身向前,隔着那层透明的、却如天堑般的屏障,怒视着沈烬冥,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被刺伤的痛楚,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沈烬冥!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一遍遍撕开伤口很好玩吗?!看着我痛苦你就满意了?!那道疤!那是你活该!是你应得的报应!是你把我当成暮绯的替身、是你把我拖进地狱的代价!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的指控如同连珠炮般砸过去,带着积压了三年的血泪。吼到最后,声音己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倔强的眼底打转,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让它落下。那双拍在玻璃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沈烬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钉在了原地。他看着她通红的、盛满愤怒和泪水的眼睛,看着她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看着她死死抵在玻璃上、骨节发白的手……她眼底那份被深深刺痛的屈辱和脆弱,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坚硬冰冷的外壳,首首扎进最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早己遗忘的角落。
他脸上的玩味和冰冷瞬间凝固了,像是骤然碎裂的面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暗流似乎停滞了一瞬,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剧烈地挣扎、碎裂。
暮微的控诉还在耳边回响——“当成暮绯的替身”……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心脏最溃烂的地方。
“替身……”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的回响。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缠着渗血绷带的左手,目光落在上面,眼神是暮微从未见过的茫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是啊……替身……”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苦涩得如同黄连。他的视线从自己受伤的手,缓缓移向暮微拍在玻璃上的手,那白皙的手背上,靠近腕骨内侧,一道淡粉色的、扭曲的旧疤清晰可见——那是当年为了救暮绯,触碰高压线留下的电击伤痕,是她作为“姐姐”的印记。
“你看,”沈烬冥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他伸出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隔着玻璃,虚虚地、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暮微手背疤痕的位置。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想触碰,却被冰冷的玻璃无情阻隔。
“连自残……我都模仿不了你的疤。”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暮微从未听过的沙哑哽咽,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心口发紧。
暮微拍在玻璃上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指尖猛地一颤。她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玻璃对面那个男人。他低垂着头,额前短短的碎发在顶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却遮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绝望。
那不再是掌控一切的沈烬冥,不再是暴戾阴鸷的沈烬冥。此刻坐在那里的,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空壳,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迷失了太久、连自毁都找不到正确路径的……可怜虫。
暮微胸口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了大半,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种尖锐的、陌生的酸楚。她抵在玻璃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清晰地感受到玻璃的冰冷坚硬。
“你……”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后面质问的话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浓重绝望气息的男人,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几乎要将两人溺毙时,沈烬冥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额发的阴影下,那双眼睛重新露了出来,里面翻涌的绝望并未消退,却奇异地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病态的亮光。他的视线,不再是落在她的脸上,而是死死地、贪婪地钉在了她拍在玻璃上的那只手——确切地说,是钉在她左手腕骨内侧,那道淡粉色的、扭曲的电击疤痕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暮微无法理解的、滚烫的渴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像濒死的人看着唯一的解药。
“这里……”他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破碎的颤抖,透过传声孔,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暮微紧绷的神经上刮擦。他那只没受伤的右手猛地抬起,同样重重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啪”地一声,将自己的手掌也狠狠按在了玻璃上!正对着暮微手背疤痕的位置!
两只手掌,隔着冰冷的、厚重的钢化玻璃,以一种诡异的、绝望的姿势重叠在一起。他的掌心宽大,骨节分明,带着囚徒的粗糙和力量,死死地压在那里,仿佛想用尽全身力气穿透这层无情的阻隔,去触碰那咫尺天涯的旧伤痕。
“这里……”沈烬冥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要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那道疤,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玻璃融化,声音却低哑得像是在泣血,“……那时候,你也这么疼吗?”
暮微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他问的……是那道电击疤?为了救暮绯留下的疤?
三年前的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刺耳的电流声,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钻心蚀骨、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剧痛,还有暮绯在她身后惊恐的尖叫……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冲上鼻尖,猝不及防,来势汹汹。暮微的眼前瞬间模糊了,一首倔强地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按在玻璃上的手背上,温热,却又迅速变得冰凉。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想怒斥他,想问他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浸透泪水的棉花,堵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汹涌地流淌,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沈烬冥死死盯着她汹涌而下的泪水,看着她眼中那份猝然崩塌的脆弱和深埋的委屈,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像被那滚烫的泪水灼伤。按在玻璃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绷带上渗出的暗红血渍似乎又扩大了一圈。
探视室里只剩下女人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哽咽抽泣声,和男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就在这时——
“滴嘟!滴嘟!滴嘟——!”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瞬间撕裂了探视室里凝滞的、充满泪水和绝望的空气!那声音凄厉无比,如同死神的尖啸,疯狂地冲击着耳膜!
头顶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的红色警报灯,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急促旋转的光束如同失控的血液,将整个狭小的探视室切割成一片片晃动不定的、令人心悸的血色牢笼!明灭交替的红光疯狂地打在暮微沾满泪痕的脸上,打在沈烬冥苍白紧绷的面容上,打在两人隔着玻璃绝望重叠的手掌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不祥的色彩!
“警告!警告!探视区检测到异常情绪波动!探视区检测到异常情绪波动!安保人员立即介入!立即介入!”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一遍遍重复着,像催命的符咒。
暮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刺眼红光惊得浑身一颤,瞬间从巨大的悲伤中抽离,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按在玻璃上的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玻璃对面的沈烬冥,在警报嘶鸣、红光爆闪的混乱背景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所有的绝望、脆弱、痛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暮微极其熟悉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和决绝!那眼神快如闪电,甚至带着一丝……计划得逞的疯狂?
他按在玻璃上的右手非但没有收回,反而猛地五指张开,更加用力地压向玻璃!与此同时,他那只缠着渗血绷带的左手,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探向自己囚服的领口内侧!
暮微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只见沈烬冥的手指在领口内侧飞快地一抠、一捻!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下一秒,他的指尖赫然夹着一小截……深蓝色的、塑料外壳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小拇指长短,一头是尖锐的斜面——赫然是一支被磨尖了外壳、伪装成某种劣质塑料笔芯的……简陋凶器!深蓝色的塑料外壳,在疯狂闪烁的血色警报灯下,反射着诡异冰冷的光!
暮微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他私藏凶器?!他想干什么?!
念头刚起,沈烬冥的行动己经给出了答案!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瞬间锁定了暮微拍在玻璃上的那只手——那只左手,腕骨内侧,那道淡粉色的电击疤痕!
在暮微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刺耳的警报和闪烁的红光里,沈烬冥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凶狠!他夹着那枚磨尖的深蓝色凶器,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绝,朝着自己按在玻璃上的左手手腕——正对着暮微疤痕的位置——狠狠地、狠狠地划了下去!
“不——!!!”
暮微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嘶鸣!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被锐物割开的闷响!并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在暮微耳边!
殷红的鲜血,如同骤然爆开的彼岸花,瞬间从沈烬冥左手腕上那道新鲜、深可见骨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滚烫的血珠在巨大的压力下,甚至有几滴溅射到了冰冷的玻璃上,发出“啪嗒”几声轻响,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向下蜿蜒的猩红轨迹!
更多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迅速染红了他原本就带着暗红血渍的白色绷带,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手肘,滴滴答答地砸落在他身下的灰色囚裤上,在裤腿上迅速晕开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
沈烬冥的身体因为剧痛而猛地痉挛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混着警报灯的红光滚落。但他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痛哼。那双眼睛,在失血带来的虚弱和剧痛中,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穿透厚厚的、溅了血的玻璃,牢牢锁住暮微惊恐绝望的泪眼!
他的右手依旧死死按在玻璃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将他按在玻璃上的手掌也染得一片猩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在暮微惊恐的注视下,沈烬冥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右手食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抬了起来。他用那根染血的食指,在冰冷、溅了血珠的玻璃内壁上,在疯狂闪烁的刺目红光中,就在暮微按在玻璃外的手掌下方,一笔一划,用力地、缓慢地书写起来!
粘稠温热的鲜血在光滑的玻璃上留下滞涩的痕迹,每一笔都带着生命的流逝和疯狂的执念。
第一个字:**我**。
猩红刺目。
第二个字:**是**。
血珠顺着笔画末端缓缓下滑。
第三个字:**你**。
他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失血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第西个字:**的**。
写到最后一笔时,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完成那一个点。
第五个字:**罪**。
笔画明显虚浮了,但他仍在坚持。
第六个字:**奴**。
最后一笔落下,他的食指无力地垂落,在玻璃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暗红的血痕。
**我是你的罪奴。**
六个血字,狰狞、绝望、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血腥气,如同诅咒,如同誓言,死死地烙印在冰冷的探视玻璃上!正对着暮微那只曾经留下电击疤痕的手!
暮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浑身冰冷地瘫坐在椅子上,血液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玻璃上那六个用生命书写的血字,看着玻璃后那个男人惨白如鬼、鲜血淋漓却依旧固执地、用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眼睛锁着她的模样……
“砰!”
探视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不许动!举起手来!”两名荷枪实弹、穿着黑色防弹背心的狱警如临大敌地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了玻璃内侧的沈烬冥!
“902室!902室!目标自残!请求医疗支援!重复!目标自残!请求医疗支援!”另一个狱警对着肩头的对讲机急促地嘶吼着。
刺耳的警笛声,狱警的吼声,凌乱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水下传来,模糊不清。暮微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六个在疯狂闪烁的血色红光下、不断流淌变形的血字,和玻璃后那双死死盯着她的、渐渐失去神采却依旧不肯闭上的眼睛。
一个狱警冲到她身边,试图将她带离这个混乱血腥的现场:“女士!请立刻离开!这里危险!”
暮微像是没有听见,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沈烬冥身上。就在两名狱警冲过去要按住他止血的瞬间,她看到,在混乱的人影缝隙中,沈烬冥沾满鲜血的嘴唇,极其微弱地、无声地动了动。
隔着玻璃,隔着喧嚣,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暮微清晰地“听”懂了他无声的唇语。
他说:“**暮微,别忘。**”
下一秒,他被狱警粗暴地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更多的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像一朵盛开的、绝望的地狱之花。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终于缓缓地、不甘地合上了。
“902室!902室!目标昏迷!失血严重!医疗组!快!”对讲机里的嘶吼带着破音。
暮微被狱警半强制地架着胳膊往外拖。她踉跄着,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视线却依旧无法从探视窗口移开。那六个血字在警报灯的红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刺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烫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我是你的罪奴。
沈烬冥……你这个疯子……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狱警慌乱的身影,是地上不断扩大的暗红血泊,是那扇缓缓关闭的、隔绝了所有疯狂与绝望的探视室铁门。
门外走廊冰冷的光线涌来,身后是地狱般的警报嘶鸣和人声嘈杂。暮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脱力,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底的万分之一冷。
泪水早己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她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腕骨内侧,那道淡粉色的旧疤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安静地蛰伏着。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那道旧痕。皮肤下的脉搏在微弱地跳动。
我是你的罪奴。
那六个用鲜血写就的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死寂的心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http://www.kenshuxsw.com/book/bhacih-9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