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残骸在火海里烧得噼啪作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暮微被沈烬冥整个儿箍在怀里，后脑勺死死按在他心口。那力道大得邪乎，活像要给她摁进自个儿骨头缝里。
“沈烬冥！你他妈松手！”暮微挣出一只手，胡乱去摸他后背。指尖刚碰到个硬物，黏腻温热的液体就涌上来，糊了她满手。
是钢筋。碗口粗的一截，从他左肩胛下面斜穿出来，尖头上还滴滴答答挂着碎肉。
“咳...”沈烬冥喉咙里滚出个带血沫子的笑，下巴蹭着她发顶，“...急什么...还没收够利息...”
暮微浑身一僵，猛地仰头。他脸色白得跟死人没两样，汗混着血从额角往下淌，偏生嘴角还勾着点混不吝的弧度。火光映在他瞳孔里，跳得像最后一点活气。
“你疯了？！”她声音劈了叉，手指抖着去捂他后背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裴寂！裴寂人呢？！”
“别喊...”他喘了口气，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根，“让他...先捞你妹...”脑袋突然往下一沉，重重砸在她肩上，“...让老子...靠会儿...”
**（2）**
浓烟里冲出个人影。裴寂半边脸都是血，作战服撕得稀烂，手里还拖着个软绵绵的人体——是暮绯。她右腿不自然地弯折着，头朝下耷拉在碎裂的大理石上，嘴角却古怪地向上翘。
“微姐！冥哥！”裴寂哑着嗓子吼，一脚踹开挡路的燃烧钢架，“撑住！升降梯还能动！”
暮微根本没听见。她全部力气都用在掰沈烬冥箍在她腰上的胳膊上。那胳膊跟铁铸的似的，越收越紧。“你放手...沈烬冥我让你放手！”她指甲抠进他皮肉里，喉咙里漫上腥甜，“想死别拖着我！”
肩窝里传来闷笑，震得她胸口发麻。“...拖定了...”他嘴唇擦过她颈侧跳动的血管，气息烫得吓人，“下辈子...都别想甩开...”
“谁他妈跟你下辈子！”暮微突然发了狠，屈膝狠狠撞向他小腹。趁他闷哼卸力的瞬间，泥鳅似的从他怀里滑出来，反手就去架他胳膊。
动作太大，扯到他后背的伤。沈烬冥“嘶”地抽了口冷气，身体晃了晃，血顺着钢筋往下淌得更急。
“...能耐了...”他撩起眼皮看她，眼神有点涣散，嘴角却扯着，“...谋杀亲夫？”
“闭嘴！”暮微眼圈通红，用肩膀死死顶住他腋下，“留口气等医生缝你的嘴！裴寂——！”
**（3）**
升降梯嘎吱作响，像个垂死老人的呻吟。轿厢里，血腥味混着焦糊味，浓得化不开。
暮绯被裴寂扔在角落，像个破麻袋。暮微半跪在地上，撕了衬衫下摆死死按在沈烬冥后背。布料瞬间被血浸透，温热的液体顺着她指缝往外溢。
“...别费劲了...”沈烬冥靠着厢壁，声音越来越飘，“...钢筋...不能拔...一拔...血就喷...”
暮微手一抖，按得更狠：“你他妈现在知道怕死了？开飞机撞楼的时候想什么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低低地笑，抬手，沾血的手指蹭过她下巴。“...想...你哭起来...肯定好看...”手指慢慢下滑，停在被他咬破的锁骨上，那里结着暗红的痂，“...咬轻了...该留个印儿...”
暮微浑身一颤，猛地拍开他的手：“沈烬冥！都什么时候了还发疯！”
“...就疯...”他手指固执地又摸回来，指尖冰凉，沿着她颈动脉慢慢描摹，眼神像透过她在看别的，“...暮绯这儿...有颗痣...”指尖滑到她左肩，“...你没有...”
暮微像被烫到，猛地抓住他手腕：“你看清楚！我是暮微！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沈烬冥瞳孔艰难地聚焦，定定地看着她。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像风中残烛。半晌，他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破碎的笑。
“...知道...”他手指用力，反握住她的，攥得死紧，“...这次...分清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微光...”
**（4）**
电梯猛地一震，停了。门还没完全打开，刺眼的急救灯和嘈杂人声就涌了进来。
“担架！快！”
“伤者后背贯穿伤！小心移动！”
“先处理这个女的！她腿动脉好像破了！”
混乱中，暮微的手被强行掰开。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去抬沈烬冥。他后背那截狰狞的钢筋，看得人头皮发麻。
“别动他！”暮微像护崽的母兽，死死挡在前面，眼睛赤红，“钢筋不能拔！会大出血！”
“小姐，我们知道！得去手术室处理！请你让开！”护士急得冒汗。
沈烬冥似乎被搬动的疼痛激醒了片刻，眼皮掀开一条缝，视线在混乱中精准地捕捉到她。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暮微看懂了。
他说：“过来。”
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她拨开人群扑到担架边。他那只没沾血的手抬起来，似乎想碰她的脸，却没什么力气，只虚虚地悬着。
暮微一把抓住，按在自己脸颊上。他的掌心冰凉，沾着黏腻的血和汗。
“...别怕...”他气若游丝，眼神却执拗地盯着她，“...答应我件事...”
“你说！”暮微把耳朵凑近他唇边，眼泪终于砸下来，混着他手背的血。
“...我要是...挺不过来...”他喘了口气，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别...便宜别人...”手指突然用力，抠进她掌心，“...老子...做鬼也缠着你...”
**（5）**
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刺眼。
走廊冰冷惨白。暮微像个游魂，背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是干涸发黑的血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沈烬冥的。
裴寂递过来一瓶水，脸上新包扎的纱布渗着血。“微姐，喝点。”
暮微没接。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他抠出的月牙形血印。耳边反复回响他那句混着血腥气的“做鬼也缠着你”。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暮绯呢？”她声音哑得像破锣。
“隔壁手术室。腿保不住了，命能捡回来。”裴寂顿了下，压低声音，“她昏迷前...一首在笑，说...说‘他活该’。”
暮微闭了闭眼。脑子里全是火海里暮绯那张扭曲狂笑的脸，还有沈烬冥后背穿出的钢筋。恨意和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东西在胸腔里绞成一团，疼得她蜷缩起来。
“查清楚。”她再睁眼时，里面只剩下冰，“谁给她的炸药，谁帮她黑进沈氏的系统。一根线头，都别放过。”
“是。”裴寂点头，犹豫了一下，“冥哥他...”
“他死不了。”暮微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不知是说给裴寂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祸害遗千年。他这种混账，阎王爷都嫌麻烦。”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哐当”一声开了。
**（6）**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手套上还带着血。
暮微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冲过去，喉咙发紧，一个字都问不出。
医生摘了口罩，语气凝重：“沈先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暮微腿一软，被裴寂一把扶住。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钢筋擦着心脏边缘过去，造成了严重损伤和大量内出血。虽然取出来了，但术后并发症风险极高，尤其是心脏衰竭和感染。未来72小时是关键。”
他顿了顿，看着暮微：“另外，钢筋造成了部分神经损伤。即使能顺利度过危险期，左臂功能...可能会永久性受限。”
暮微脑子里“嗡”的一声。左臂...那个曾经把她死死按在怀里，箍得她喘不过气的左臂...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她听到自己干涩地问。
“暂时不行，要首接转ICU。家属可以去那边等。”医生说完，匆匆走了。
ICU厚重的玻璃门外。暮微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的沈烬冥。他安静地躺着，脸色白得像纸，胸膛在呼吸机的作用下微弱起伏。那个总是散发着强大压迫感、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裴寂不知何时离开了。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慢慢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贴上同样冰凉的玻璃，隔空描摹着他沉睡的轮廓。指腹下，是他名字的位置。
“沈烬冥...”她低低地念，声音散在死寂的空气里，“你不是说...做鬼也要缠着我吗？”
玻璃映出她狼狈的脸，血污和泪痕交错。
“有种...你就活下来缠。”她对着里面的人影，一字一顿，像赌咒，又像哀求，“活下来...我让你缠一辈子。”
玻璃上，她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那印痕，和他抠在她掌心的血印，悄然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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