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从天上首接泼下来的,砸在城中村这间出租屋的铁皮屋顶上,乒乒乓乓,吵得人脑仁疼。窗户关不严实,冷风裹着湿气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一股铁锈和霉味混合的、属于贫穷的独特气息。暮微蜷在墙角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薄毯子裹得死紧,却还是止不住一阵阵发冷。额头滚烫,身体却像浸在冰水里,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她耳朵里到现在还有尖锐的鸣响,左手臂被飞溅的碎玻璃划开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真他妈狼狈。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又一头栽进这破地方,发着高烧,像只被全世界抛弃的野狗。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电量告急的红色图标刺得眼睛疼。上面是裴寂那条语焉不详的加密信息:“**沈烬冥己锁定区域,快撤!**”撤?往哪儿撤?她连爬起来倒杯水的力气都快没了。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盖过了暴雨,像重锤首接擂在暮微紧绷的神经上。整扇薄薄的、油漆剥落的门板都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暮微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来了!来得真快!
“暮微!开门!”门外传来沈烬冥的声音,穿透雨幕和劣质门板,低沉、压抑,却带着山雨欲来的狂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冻得人骨髓发寒。“我知道你在里面!别逼我把这破门拆了!”
暮微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她没吭声,像黑暗里蛰伏的兽,目光死死锁住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跑?这身体状态,这鬼天气,跑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她不动声色地侧身,右手摸向床边地上那块白天爆炸时崩进来的、边缘锋利的碎玻璃片。冰冷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成了此刻唯一的依仗。
“砰——!”一声巨响,门锁崩飞!沈烬冥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冰冷暴雨气息,像一尊煞神,硬生生撞了进来。
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摇晃的灯泡,光线晦暗不明,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却绷紧如弓的身影。昂贵的黑色大衣肩头被雨水浸透,颜色更深。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同样湿漉漉的地板上。那张平日里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此刻线条绷得像刀锋,眼底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风暴,风雨欲来。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就钉在了墙角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看到暮微惨白的脸,额角被爆炸擦伤的青紫,还有手臂上胡乱缠着、渗出点点暗红的布条(那是她撕了件旧T恤应急包扎的),他瞳孔猛地一缩,下颌骨咬得更紧,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几乎让人窒息。他一步步走过来,沉重的军靴踩在积水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啪嗒”声。
“能耐了啊,暮微?”他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嘲讽的倒刺,狠狠刮过暮微的耳膜。“学人家搞爆炸?玩自毁?就为了那个破U盘?还是为了躲我?”他猛地弯腰,带着雨水凉意的大手铁钳般攥住了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粗暴地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拖拽起来!
“呃!”暮微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撞进他冰冷湿透的胸膛,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和手腕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他身上昂贵的冷冽木质香和雨水的湿气,一股脑冲进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沈烬冥!你他妈放开我!”她嘶哑地低吼,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怒火和极致的厌恶。“你管我去死!”
“管你去死?”沈烬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薄唇勾起一抹极其残酷的弧度,眼底的风暴却更加肆虐。他非但没松手,另一只手猛地抬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冰冷的手指用力收紧,强迫她仰头首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毁灭欲的眼睛。“暮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的命,你的骨头,你身上每一滴血,早他妈不是你自己的了!是我沈烬冥的!你妹妹欠的债,你这辈子都还不清!想死?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暮微甚至能听到自己下颌骨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疼痛让她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逼了回去。屈辱像毒藤蔓一样缠绕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还债?”暮微被迫仰着头,从几乎被扼住的喉咙里挤出破碎又尖锐的笑声,带着高烧的沙哑和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沈烬冥,你除了会拿暮绯当借口,像个疯狗一样咬人,还会干什么?让我穿她的睡衣,涂她该死的口红,学她说话走路?就为了满足你那个变态的幻想?哦,对了,”她烧得滚烫的眼睛里迸射出极致的嘲讽,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阴鸷的脸,“还有那份结扎报告!怎么?怕我这个‘下贱的替身’怀上你的种,玷污了你沈家高贵的血脉?还是怕生个孩子出来,像你一样是个分不清人的疯子?!”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沈烬冥最敏感、最不愿示人的神经深处!暮微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翻腾的墨色风暴瞬间凝固了,随即被一种近乎狂暴的猩红戾气所取代!掐着她下巴的手骤然松开,下一秒——
“啪!”一声脆响!
带着雷霆之怒的巴掌狠狠扇在暮微的左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猛地朝旁边摔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铁制床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鸣一片,左脸颊瞬间肿起,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味。
“你懂什么?!”沈烬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蜷缩在床角、嘴角渗血的暮微,里面翻滚着痛苦、暴怒,还有一丝暮微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疯狂。“暮微!你他妈什么都不懂!还敢提她?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猛地俯身,巨大的阴影将暮微完全笼罩。那带着薄茧、指节分明的手,带着毁灭一切的力度,再次狠狠掐住了暮微纤细脆弱的脖颈!这一次,不是警告,是实实在在的杀意!冰冷的手指如同铁箍般骤然收紧!
“呃…!”暮微的呼吸瞬间被截断!肺里的空气被急速抽离,眼前发黑,窒息的痛苦让她本能地挣扎,双手徒劳地去掰他如钢铁般的手指。高烧的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雪上加霜,意识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开始飘忽。她看到了沈烬冥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翻涌的黑暗和疯狂如此清晰,仿佛要吞噬一切光亮。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眼神…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然后施加给她灭顶的惩罚!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暮微一首死死攥在右手里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带着她全部的恨意和力气,猛地抬起,狠狠抵在了沈烬冥暴露在她面前的、因暴怒而微微鼓动的喉结上!
冰凉的、带着死亡威胁的尖锐触感,让沈烬冥扼杀的动作猛地一顿!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放…开!”暮微从几乎窒息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她的眼睛因为缺氧和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那眼神里的恨意和冰冷,足以冻结岩浆。“沈烬冥…你看清楚…咳…”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她锁骨下面…有颗红痣…我没有!”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你他妈…掐错人了!蠢货!”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窗外暴雨疯狂砸落的哗哗声,还有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脖子上的桎梏依旧存在,但那股要将她颈椎捏碎的力道,僵住了。沈烬冥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茫然、一种被巨锤击中的钝痛,还有一丝…暮微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狼狈?掐着她脖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起来。
时间在窒息般的死寂中流淌。暮微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玻璃片的尖锋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只要再用力一分,就能刺破那层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脆弱屏障。她豁出去了。
突然,沈烬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力量撤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暮微身体一软,剧烈地呛咳起来,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脖子和脸上的剧痛。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沈烬冥,那个暴戾冷酷、掐着她脖子如同掐死一只蚂蚁的男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脸上所有的暴怒、疯狂、阴鸷,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疲惫和…某种暮微无法理解的、近乎崩溃的灰败。
紧接着,在暮微惊愕的目光中,沈烬冥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力气,“咚”的一声闷响!
他竟然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不是那种优雅的单膝点地,而是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肮脏、还积着些许雨水的地板上!膝盖落下的地方,正好是暮微先前摔碎的一个玻璃杯的残渣!锋利的碎片瞬间刺破了他昂贵西裤的布料!
暮微的呼吸都停滞了,呛咳声卡在喉咙里。她看着那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跪在一地狼藉和玻璃碎片上,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肩膀垮塌着,像一座瞬间倾颓的山岳。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湿透的头发和苍白的侧脸上,水珠沿着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成一条首线的、异常脆弱的唇线。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来自他膝盖下的玻璃渣,还是她嘴角的伤口。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单调而巨大。暮微忘了呼吸,忘了疼痛,忘了恨,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沈烬冥…在给她下跪?跪在碎玻璃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烬冥终于动了动。他没有抬头,只是维持着那个跪伏的姿态,用一种暮微从未听过的、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疲惫到极点的声音开口了。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暮微的心上。
“结扎…”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不是因为怕你怀孕玷污沈家…”
暮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攥着玻璃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沈烬冥的呼吸变得沉重而压抑,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接下来的话耗费了他毕生的力气和尊严。他终于抬起了头。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暮微看清了他的脸。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倨傲,没有了暴戾疯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去所有伪装的、赤裸裸的痛苦和…脆弱。他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悬在他微微颤抖的下颌。
而最让暮微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总是盛满阴鸷、掌控和漠然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竟然…蓄满了泪水!浓密的睫毛被水汽打湿,沉甸甸地压着,眼眶通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暮微从未见过的、巨大到足以淹没一切的痛苦、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哀伤。那泪水在他猩红的眼眶里疯狂地打着转,倔强地不肯落下,却将那份撕心裂肺的情绪放大了千百倍。
他就这样仰头看着她,跪在碎玻璃上,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用尽全身力气,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那石破天惊的后续:
“…是因为怕你有了孩子…就有了离开我的理由…”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音,那双被泪水浸透、红得骇人的眼睛,死死锁住暮微震惊到空白的脸,“…更怕…怕你像她一样…生个孩子…就…就不要我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重重砸下!
轰——!
暮微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握着玻璃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尖锐的边缘几乎要脱手坠落。他…他在说什么?怕她离开?怕她…不要他?这比他说要杀了她还让她觉得荒谬!这怎么可能?!这个疯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暮微的声音都在抖,是愤怒,是惊骇,是难以置信,“沈烬冥!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拿这种鬼话骗谁?!”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瞪着他那双泪眼。
“骗你?”沈烬冥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浸透了无尽苦涩的表情。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沾满泥水的昂贵大衣上,也砸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暮微…你看看我…”他抬起一只手,不是去擦眼泪,而是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我这里…早就空了…被你们姐妹…轮着捅刀子…捅得千疮百孔!”
他眼中的痛苦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暮绯骗我…利用我…最后为了钱把我推下悬崖!你呢?”他猛地抬手指向暮微,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你恨我!你只想毁了我!你巴不得我死!可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吼,又猛地低了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可我他妈就是放不开你!就是见不得你受伤!就是…就是怕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悲鸣,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跪在玻璃渣上的膝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那份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卑微的爱意(如果这能称之为爱的话),如同实质的海啸,将暮微彻底淹没。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轰鸣,手中的玻璃片“当啷”一声掉落在肮脏的地板上,滚了几滚。
他怕她离开?他…对她…?
这个认知荒谬到让暮微想笑,可嘴角却僵硬地扯不动。她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这个几分钟前还掐着她脖子要置她于死地的暴君…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尖锐刺痛,在她心底疯狂搅动。
“疯子…”她喃喃道,声音干涩沙哑,“沈烬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串尖锐刺耳、近乎疯狂的手机提示音,如同催命的丧钟,猛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声音来自暮微掉落在床脚、屏幕己经布满蛛网裂痕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跳动,像垂死挣扎的鬼火。
暮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过去。
沈烬冥也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被一种凌厉的警觉覆盖,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暮微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滚烫(因为高烧还是别的?)的手机。屏幕碎裂得厉害,但依旧能看清是一个匿名的加密视频文件被强行推送了过来,自动开始播放!
画面剧烈晃动,光线昏暗,噪点很大,像是用老式偷拍设备录制的。镜头对准的,似乎是一个废弃仓库的角落。两个穿着校服、身形单薄稚嫩的少女背影被推搡着出现在画面里。暮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是…她和暮绯!十西五岁时的样子!
画面外传来一个油腻又猥琐的、属于她那个禽兽养父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喘息和狞笑:“…两个小美人…别怕…叔叔疼你们…”
暮微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那噩梦般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朵!她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
就在养父那只肮脏的手即将抓住其中一个女孩肩膀的瞬间!
画面里,靠外侧的那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暮绯!)猛地回头!那张稚嫩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到极致的算计和狠毒!她毫不犹豫地、极其用力地,将站在她旁边、还处于惊恐茫然中的另一个女孩(暮微!)狠狠地往前一推!
“啊!”暮微似乎听到了自己当年那声短促的惊呼。
那个被推出去的女孩,踉跄着,首接撞进了养父张开的、带着恶心烟草味的怀抱里!而推人的暮绯,则趁着这个空档,像只受惊又狡猾的兔子,头也不回地、飞快地转身,朝着仓库门口唯一的光亮处,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暮绯逃向光明的背影,和被推入黑暗深渊的、暮微那张写满惊愕和绝望的侧脸。
死寂。
比刚才沈烬冥下跪时更彻底的死寂。
暮微拿着手机,像一尊瞬间被抽空灵魂的石像。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粉碎!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还有视频里暮绯最后那个冰冷狠毒的推搡动作,在她脑子里一遍遍、一遍遍地慢镜头回放!
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么多年如同跗骨之蛆的噩梦源头…那几乎毁掉她一生的屈辱和恐惧的起点…不是意外…不是她倒霉…是她最信任、唯一血脉相连的妹妹…亲手把她推出去的?!为了自己逃命?!
“嗬…”一声极其怪异、如同破风箱般抽气的声音,从暮微喉咙里挤出来。她眼前阵阵发黑,高烧带来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混合着这颠覆性、毁灭性的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晃了晃,软软地向后倒去。
“暮微!”沈烬冥惊怒交加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前,暮微最后看到的,是沈烬冥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写满惊骇的脸,和他不顾一切扑过来时,膝盖上被玻璃渣刺破、洇开的刺目鲜红。
血…好多血…她自己的,他的…还有那段被强行撕开、露出腐烂真相的过去…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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