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澜空洞的眼神,死死锁住陈九爻。他手中那柄长戟,黑光流转,散发出的死气几乎凝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九宫阵图“咔嚓”作响,哀鸣着,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阵图每碎裂一分,陈九爻的心口便是一阵绞痛,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魂魄。
“师兄……”他喉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
回应他的,是林惊澜愈发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长戟划破空气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记忆中,那双手曾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珠,曾耐心地纠正他错误的剑招。如今,这双手却只想将他彻底撕碎。
悲痛欲绝,却又在瞬间被另一种更为炽烈的情绪取代。陈九爻的眼白迅速被血丝侵占,赤红一片。
“不……”他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似人声,倒像是受伤的孤狼在绝境中的咆哮,“我绝不让你……再错下去!”
他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早己被鲜血浸透的怀中,摸索出一件冰凉的物事。那是一盏巴掌大小的青铜灯盏,造型古朴,灯座上刻着七颗星辰的图案,正是师门秘传之宝,七星镇魂灯。此灯以浩然正气为引,专克世间一切阴邪鬼物,更能照彻虚妄,显露万物本源。
他一咬牙,将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连同最后一缕燃烧的气血,尽数逼入灯盏之中。这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生机。
“嗡——”
灯盏发出一声悠长的轻鸣,古朴的灯身上,那七颗黯淡的星辰骤然爆发出璀璨光芒。七点星芒彼此呼应,迅速汇聚,凝成一道凝练至极的惨白光柱。这光柱初始不过手指粗细,离灯之后却迎风便涨,瞬间化为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束。
光柱无坚不摧,悍然刺破周遭浓郁翻滚的怨气黑雾,如神兵天降,精准地射向那深不见底的峡谷裂缝。那里,正是这锁龙峡怨气的真正核心所在。
光柱所过之处,阴兵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惊恐避让,原本严整的方阵登时一片混乱。就连步步紧逼的林惊澜,身形也为之一顿。他空洞的眼眶中,那两团怨毒的魂火剧烈跳动,似乎在光芒的照射下,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与某种力量激烈抗争。
陈九爻此刻己无暇他顾。他面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但他全部的心神,都死死凝聚在那道光柱的尽头。
峡谷深处,随着光柱的照入,一片令人闻之欲呕的猩红血光骤然变得清晰。
那是一片广阔无边的血池,粘稠如沼,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地脉之血,竟被污浊至此!无数扭曲的怨魂在血池中沉浮翻滚,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却又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死死束缚在池中,不得解脱。
而在血池的正中央,一个巨大到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的轮廓,正随着光柱的深入而逐渐显现。它正缓缓蠕动着,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让整个峡谷为之震颤。
那是一只……蚍蜉?不,应该说,是蚍蜉的某种残魂形态,却被放大了亿万倍。它扭曲的肢体覆盖着厚重而狰狞的甲壳,甲壳之上,遍布着无数诡异复杂的暗金色纹路,与那些阴兵铠甲上的蚍蜉纹路如出一辙,却更加古老,更加邪异。无数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复眼,闪烁着幽绿与猩红交织的邪光,毫无规律地遍布在它那不成形状的头部。一根根粗壮无比,遍布倒刺的肉管,从它庞大的身躯上延伸出来,如同活物般扭动着,深深扎入血池底部,贪婪地吮吸着那猩红粘稠的地脉之血。
每一次吮吸,它那恐怖的身躯便会微微鼓胀一分,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也随之浓郁一分。每一次蠕动,整个锁龙峡弥漫的怨气便会更加凝重一分。
蚍蜉残魂!
这便是阴墟教处心积虑图谋的一切,这便是整个锁龙峡异变的真正根源!
它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七星镇魂灯光芒的侵扰,那不成形的头部微微抬起,无数只闪烁着邪光的复眼,齐刷刷地越过遥远的距离,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投向了光柱的来源——投向了手持灯盏,己然摇摇欲坠的陈九爻。
那无数复眼之中,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高高在上,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种……仿佛在欣赏垂死者最后挣扎的,无声的、冰冷的嘲弄。
狰狞。
可怖。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陈九爻的血液,让他西肢百骸都僵硬起来。他手中的七星镇魂灯,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光芒依旧璀璨,却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那无边的黑暗与邪恶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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