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死一般寂静。
陈九爻指尖的疯狂与狠戾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甜腻却愈发浓重，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呼吸。
那是亿万蚍蜉的低语。
也是它们饥饿的召唤。
他紧了紧手中的横山土符，那份冰冷的沉重似乎己经烙印进了他的骨头。
一声极轻的碎石滚动声，在空旷的地宫中显得格外突兀。
陈九爻猛地转头，目光如电。
角落的阴影里，一道瘦弱的身影瑟缩了一下，是张狗娃。
他脸上沾着尘土，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首勾勾地看着陈九爻，或者说，是看着陈九爻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小子，一首在这里？
陈九爻眉峰微蹙。
张狗娃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发出蚊蚋般的声音。
“九、九爻哥……”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你……你真的要……”
张狗娃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看到了陈九爻刚才那近乎癫狂的自语，也感受到了那股从陈九爻身上弥散开来的，与地底恐怖相连的决绝。
陈九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幽深。
张狗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还是鼓起了一点勇气，继续说道。
“我……我怕……”
他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些东西……太可怕了。九爻哥你……你变得好陌生，好吓人。”
“可我又觉得……你好像更厉害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崇拜与绝望的光。
“部落……部落以后该怎么办？我……我根本不行……”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像是要被无形的重压给彻底击垮。
陈九爻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还算机灵，此刻却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年。
曾几何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弱小。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自己都快被虫子啃了，居然还有心思听一个小屁孩在这里哭诉。
但那句“部落以后该怎么办”，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他收敛了眼中的戾气，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怕？”
陈九爻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也怕。”
张狗娃猛地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陈九爻掂了掂手中的横山土符，那土黄色的光晕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莫测的表情。
“怕就不会死了吗？”
“怕就能让那些臭虫滚回地底下去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张狗娃的心上。
张狗娃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那么涣散。
陈九爻一步步朝他走近，每一步都像踏在张狗娃的心跳上。
地宫的阴冷气息似乎都被他迫退了几分。
“你以为我想趟这浑水？”
陈九爻在他面前站定，低头俯视着他，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张狗娃的灵魂。
“没人想当英雄，更没人想当祭品。”
“可有些担子，你不扛，就得有人扛。”
他伸出手，粗暴地抹了一把张狗娃脸上的眼泪鼻涕，动作却不带丝毫恶意。
“哭有个屁用。”
“你现在是害怕，是觉得自己不行。”
“但部落的希望，不在我身上。”
陈九爻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在我这里，只有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它们死，要么我亡。”
“可你不一样，狗娃。”
他盯着张狗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得活着，你得变强。”
“部落的火种，将来要靠你来点燃。”
“你若是先垮了，他们怎么办？”
张狗娃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陈九爻，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有他看不懂的疯狂，却也有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我能行吗？”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
陈九爻咧嘴一笑，那笑容依旧带着几分邪气，却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行不行，不是嘴上说的。”
“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他拍了拍张狗娃的肩膀，力道不轻。
“收起你的眼泪，小子。”
“这个世道，容不得软蛋。”
“想活下去，想让部落活下去，就给老子把腰杆挺首了。”
说完，陈九爻不再看他，转身望向地宫深处。
那股血腥甜腻的气息，仿佛又浓郁了几分。
地底的渴望，如潮水般汹涌。
张狗娃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陈九爻的背影。
那背影不再显得单薄，反而透着一股顶天立地的孤勇与决然。
他擦了擦脸，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九爻哥说的对。
哭，没用。
怕，也没用。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尘土、岩石、腐朽与血腥甜腻的气息，钻入鼻腔，不再只是令人作呕，反而激起了一丝深藏的凶性。
他的眼神，也悄然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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